邵思昌踉跄着从府里出来时，那一队人已经敲敲打打往另一头走去。
他只看到了个背影，一眼瞧见那几个血书大字，脸都白了。
李念很老实的没出门，站在邵府的门槛后，看着他浑身微颤的样子。
“邵侯爷，看来是下雨天老出门，脚上没少带泥。”
邵思昌愣愣转过头。
他俯身捡起递上撒下的小报，看着上面将他几十年前吃发妻绝户的事，写了个清清楚楚，脸色更加难看。
“***。”邵思昌慢慢回眸。
邵府金字匾额下，李念一身振金黑衣，坦然回望。
夕阳金光落在巷子里，落在两人之间，画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李念面带微笑，周身却发散出威严气息。
邵思昌不自觉地咽下一口唾水，他嘴角扯动了下，挤出个难看的笑容：“他们那都是一派胡言。”
他说着，伸手拍打下小报上的灰尘。
李念缓慢点头，笑问：“需要本宫找人把她们关起来好好问问不？”
“不不不，不用不用。”邵思昌尬笑，“这点小事，哪里用得着***出手啊？”
“怎么不用？”李念笑眯眯地火上浇油，“邵侯爷乃是我朝开国侯，怎能任由他人侮辱？且这么多年，您与侯夫人之间情比金坚，本宫都看在眼里，这口恶气，还是能帮侯爷出一出的。”
邵思昌低头揣摩片刻，他还是摇头：“算了，清者自清，这种谣言，传不了几天就会不攻自破。”
他说完，踉跄两步。
邵平赶忙上前扶着他，低低唤了一声“爹”。
李念点头。
但邵思昌没走。
他抬着头，看着站在门槛后的主仆二人，忽然道：“公主在我邵家养病，已经有半年之久。看公主气色也好，身体瞧着已然康健，再继续住在我们这府里，总觉不合适。”
李念挑眉。
“啊，我们这府里，邵平虽然已经有婚约，但未婚妻尚未过门。邵安虽然对您……但我看他也没有那个驸马的命，您若是在这久了，让他生出些不该有的期许，到时还会徒增许多麻烦，对公主清誉有损。”
清誉？
李念呵一声笑出来了。
如今的她，一肩抗下江山兴亡，还管得着什么清誉？
若用清誉能换大魏太平永驻，她给！
夕阳将邵思昌杂乱的头发镀上一层金光，他一如往常，面对李念时有几分忌惮，显得怂兮兮。
以前李念最吃他这一副嘴脸。
邵思昌求她的时候，总是拿着这么一副无辜无助的样子，却不想原来他这么多年都是装的。
就是这样无辜无助，事事都“不能自己解决，非要依靠李念才行”的邵侯爷，居然背地里和前梁的九千岁，和南方的旧臣，往来密切。
李念手里摇着团扇，她微笑摇摇头，虚着一口气道：“侯爷，李念现在不能走。”她招招手，“你过来，本宫和你二人细说。”
邵思昌不明所以，看看邵平。
人在透彻的时候真的能看懂很多以前看不明白的事，这简单的动作，李念以前觉得他们是为了避嫌考虑。
而现在她看明白了，两人是在琢磨危不危险，有没有生意外的可能。
兴许是觉得只有两个女娃娃，翻不出花样来，邵思昌这才上前。
李念往后退了几步，她神神秘秘，小声道：“不行啊，皇帝病重，甘露殿夜夜吐血，本宫现在回去，岂不是添乱么？”
邵思昌愣了下，他震惊看向李念：“当真？”
李念诚恳点头，面上看不出半分虚假：“当真，邵安不让我出门，但是前些天陈公公接我回去瞧了一眼，圣上情况实在不佳，我夜里担心他，就从后门跑出去，偷偷回去了一次。”
她撇了撇嘴：“咦……人躺在那有气无力的，太医都宿在殿内，一晚上端出去七八盆血水，把我着急死了。”
邵思昌眼眸一转，惊讶看看邵平，再看看李念：“可宫里怎么一点消息没有？”
“陛下封了整个甘露殿，除了我，没人能带消息出来。”李念道，“只是我这消息也有点时间了，邵安不让我出去，我也只能仰着脸，日日在这干着急。”
“那、那这样如何？”邵思昌上前一步，他思量片刻道，“我给您准备马车，您想什么入皇城去看看，就什么时候去，如何啊？”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先前***殿下给了我三个巴掌，当时生气，想不明白，事后我想通了。确实，是我教子不严，才让邵安干出这等排挤同僚之事。但那孩子一向听话，前阵子我已经严厉地斥责过，您看这段时间，他不是老实多了？”
说到这，他话音一转：“但是***也知道邵安对您那是有心思的，他不让您离开……眼下侯府几乎也是他一人说了算，您若是能答应我每次去的时候按时回来，我就帮您。是我对自己教子不严的赔罪。”
邵思昌抬手振臂，深鞠一躬。
李念面上看起来非常为难，她眼神飘忽，好似自己决定不了这件事。
怀珍便上前一步道：“公主，邵侯爷有心，您就承了这好意吧，本来您病也未好，这日日劳心费神，也不是个事。”
“对对对！这位丫头说得极是。”邵思昌笑眯眯地称赞她。
他看着怀珍的面颊看了几息，就挪开视线，又望着李念。
李念这才半推半就，应了一声好。
直到四人分道而行，邵平回眸望一眼怀珍的背影。
他觉得那张脸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见过。
“你现在，马上找人，把几个疯子给做掉。”邵思昌低沉说，“做干净，别留尾巴。”
邵平被拉回思绪，应了一声好。
另一边，李念走在回廊上，哼笑一声，骂道：“果然不是个东西，算计你全家，却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怀珍跟在她身后，低声道：“……我也为爹感到不值，他明明说，朝野上下，只有邵候懂他，乃是知己，还希望我能与邵家两位公子交好，未来兴许可以做个扶持的亲家。”
李念笑了，她回眸：“你现在知道了邵家两个少爷都是什么品性，还嫁么？”
怀珍沉默片刻，忽然道：“公主，邵二公子不是良人，你莫要答应。”
李念被她这恋爱脑痊愈的样子惊了下，她收了脚步，故意调侃：“我以为世间女子，大抵都会喜欢他那种深情的，看来你不是？”
怀珍抿嘴：“奴婢看到他在找绳子，各种各样的绳子，锁链。”
她有些局促，轻声道：“曾听到他自言自语说，要将公主绑在自己身边，也和郡公一样日日夜夜相随。他说他要找回那被郡公夺走的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