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热武器的出现,足以改变整个天下的战争格局。
火铳的威力不仅能击穿常规的木制盾牌,而且还能伤及盾牌后的士兵。
令初次开了眼界的一众大梁禁卫惊恐不已,随着枪响不断,顿时乱作一团。
身为主将的吴凤骇然不已,此时也顾不上指挥士兵应对,忙着抱头鼠窜。
而皇甫萱虽是一介女流,但反心坚定,人狠话不多。
等到火炮手建立阵地,将炮口对准宫门,便下令自由开炮,毫不含糊。
十几轮炮击之后,宫城厚达两寸余的铸铁宫门轰然倒下,大批栖霞军蜂拥杀入,直扑阵脚大乱的内宫禁卫。
三千火枪队紧随其后,采取轮番射击,一队人开枪后立马退下装填弹药,另一队人补位的方式,不间断为栖霞军提供强力后援。
在火铳强大的威力下,栖霞军势如劈竹,纵然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禁卫军一时间也难以有效应对火器的突袭,一路溃败。
仅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宫中常驻的数千禁卫军就被打散,溃不成军。
残部集合到梁帝的金銮殿前,组成最后一道防御阵地,宫城彻底沦陷在即。
只要掌控了这座宫城,等同于皇甫萱的造反大计成功了八成。
就算地方官府有可能不接受她这位新女帝,她也可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此时。
大门紧闭的金銮殿内,梁帝皇甫英雄坐在自己的龙椅上焦躁不安,如坐针毡。
台下,跪着一众瑟瑟发抖的内廷宦官与朝臣,皆是慌乱之色,头也不敢抬。
皇甫萱是在凌晨时刻发动的奇袭,这个时辰段,原则上是不允许外臣逗留宫中的。
面前的这些官员,除了是内廷司的太监宦官之外,其余的都是在惊悉京都遇袭后,紧急入宫而来的。
皇甫英雄大怒,气得吹胡子瞪眼,猛拍桌案道:“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朕怎么回事?栖霞军为何会反?萱儿不是在北域关吗?为何能突然出现在栖霞,而且一夜之间成军三万余,直扑梁京?”
“城中五万守备军呢?司徒师的游骑兵师团呢?梁京城防何其坚固,为何会如此轻易沦陷?那些飞在天上的大号孔明灯是什么玩意,他们投下的东西为何会爆炸?五千禁卫团竟无法挡住反贼半个时辰?”
“都给朕说话!该如何应对?朕高官厚禄养着你们,是关键时候让你们装死沉默的吗?废物!都是废物!”
他大发雷霆,盛怒之下抓起桌上的砚台,就朝台下一名官员头上扔去。
咣一声。
那官员立马头破血流,却令痛呼也不敢发出,反而是趁势装晕,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毕竟,如果晕倒了...就不用帮陛下想对策了。
栖霞军已然杀到了金銮殿外,俨然已无对策退敌。
为此,挨一下头破血流,又何妨?
关键是能躲避罪责!
不得不说的是,皇甫英雄麾下的官员倒是个个人精,但悲哀的是...“精”用错了地方。
皇甫英雄老奸巨猾,又岂会不了解自家的臣子?
当即怒斥道:“装死是吧?来人,给朕把他拖出去做挡箭牌!”
那装死官员听了,立马“醒来”,哀呼道:“陛下饶命啊...微臣没死,微臣没死...根据城中探子来报,栖霞军有神兵相助,仅用数十门未曾见过的火炮,就轰开了城门。城中昆仑族人协同造反,暗杀守备军数十将领,导致我大军溃散,城防失守。”
“而我军并无应对火器之经验,难免有所不敌...”
皇甫英雄铁青着脸,“那司徒师的骑兵师团呢?火器虽诡异,但毕竟少数,司徒师拥四十万大军为何不来救驾?狼烟为何不起?”
官员战战兢兢,颤声道:“回陛下,狼烟信号已经烧了多时,但时至深夜,视野受阻...各地烽火台无法准确收到消息...司徒将军的骑兵师团距离京都最近,按理说他应该早就发现京都的异样,却不曾发兵来援...或许就只有两个原因。”
古代的烽火台,白天依靠烟雾传达敌袭信号,夜晚则靠火光。
黑夜下,烟雾再怎么冲上云霄,也是难以察觉的。
皇甫萱身为女将,自然是对烽火台极为了解。
在攻城的同时,她早已命人燃放大量的烟花,营造出梁京正在举行大型晚会的假象。
那么,火光冲天,也就不会引起各地守军与烽火台的过多注意。
加上京都防御圈的数个烽火台已经被栖霞军控制,起始点的烽火不起,后续的烽火台并不敢贸然传达。
在这样的情况下,守台的士兵会亲自赶来查探,但只要一靠近,就会被栖霞军击杀,以至于烽火信号无法有效传播。
这也是为何百里之外的游骑兵大营,观望到梁京似有燃放烟花迹象的原因。
事实上,燃放烟花的最主要目的...就是迷惑司徒师的警觉心。
那家伙若认定梁京和现在的骑兵大营一样,是在燃放烟花庆祝,那就暂时不会发兵来援。
而昆仑族暗卫只要能挡住司徒师的斥候队一刻,便算是为栖霞军争取到一刻攻城的时间。
皇甫英雄瞪眼道:“哪两个原因?”
官员欲言又止之色,也不敢去擦拭脸上的血渍,迟疑了半分后,才道:“要么司徒将军和九殿下一起反了,要么...就是他根本就没收到京都的求援信号...”
皇甫英雄愕然,身躯一颤,直接倒坐在龙椅上,面如死灰。
不论司徒师是因为什么原因不到,梁京若无法得到驰援的话,那宫城绝对无法支撑到天亮。
他这个皇位,便算不保了。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眼下将他逼入如此绝境之人,竟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九公主皇甫萱...
在皇甫英雄看来,自己的这个第九女一向乖巧听话,极具将才,忠心不二。
谁能想到就这么个乖乖女,居然敢造反?
若不是因为她的母妃是西楚的和亲妃子,皇甫英雄还真想力排众议,继续重用皇甫萱,乃至给她立个女王爵之位。
奈何,偏偏她有一半的外邦血统,这在迂腐的古人眼中,乃是非我族类,不可充当大任。
鉴于此,皇甫英雄就算没有对他们母子三人起杀心,终究也不会让他们实质拥有实权。
但说到底,却也没有想过皇甫萱会有心造反,还有能力打入宫城,又怎能不让皇甫英雄震惊?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皇甫萱要是夺取了大位,那他的下场会是如何?
即使皇甫萱念及亲情,不忍弑父,只把他幽禁宫中做一个傀儡,那也是皇甫英雄不可接受的。
只是,不接受又能怎样?
人家都打到金銮殿外了,这时候跟她谈父女情会不会太晚?
皇甫英雄心中绝望至极,后悔自己把这一家三口逼得太急,以至于皇甫萱“狗急跳墙”造反。
逼急也就罢了,他居然还愚蠢地放走皇甫萱,想让她物尽其用,剿灭蛮夷人后再圈禁起来等死...
这无疑给了皇甫萱如今的造反,留下了一丝契机。
若他能狠心点,不抱什么额外的心思,几个月前连皇甫萱也一道软禁宫中,岂会有眼下的困局?
朕...失策了呀。
难道朕今日就得沦为阶下囚,自家女儿的傀儡?
皇甫英雄悲哀地想到,生无可恋之色。
下一秒,却突然眼前一亮,转悲为喜起来。
也不知心中想到什么对付皇甫萱的办法,唰地一声,从龙椅上窜起身道:“快!速传朕旨意,命殿外的禁卫死守金銮殿。退后者,诛九族!但若能挡住栖霞军的攻击,不论贵贱功过,皆连升五级,拜万户侯!”
“另外派一支队伍速去东宫,把丽妃和俊儿带来!萱儿素来最听她兄长和母妃的话,有他们母子做人质,晾栖霞军便不敢轻举妄动!只要能撑到天亮,战局必然有转机!”
“司徒师是朕钦点的兵马大元帅,又是奇儿的岳父,他必然不会联合栖霞军一同造反。怕是受到了某种迷惑,以致迟迟不来驰援。天一亮,京都沦陷的消息再难瞒住,司徒师必来救驾!”
“届时,就算栖霞军的火器再强,也挡不住四十万大军的围剿!”
正所谓知女莫若父,皇甫英雄再怎么失策,也自认为对自家女儿颇有了解。
他知道,皇甫萱之所以会反,是因为他首先对皇甫俊母子三人起了杀心。
皇甫俊“单纯”,对自己的父皇没什么戒心,无可厚非。
皇甫萱却不同,她做过北域军主将,上过疆场,远比自家哥哥这个温室里长大的储君更具谋略与危机意识。
自知皇家无情,手足相残之事,本就在宫廷中司空见惯。
那么,在意识到自己有危险的情况下,岂会不反?
实际上在皇甫英雄眼中,皇甫萱是个极重孝道之人,若非是被逼急了,万万不会造反。
若以她的母妃与哥哥做人质,兴许就能拖延她一时,等来司徒师的大军救驾。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皇甫萱造反除了为自己之外,也为了能保住母妃与哥哥的性命。
那以此二人为质,就必然能让她忌惮!
一个心中仍有孝道之人,是不忍亲人涉险的!
至少在此刻的皇甫英雄看来,皇甫萱若看到自己的母妃和哥哥脖子上架着钢刀,必然退去!
台下跪倒的众官员听此,如同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纷纷附和起来:
“对啊,九殿下素来敬重少君和丽妃,用他俩做人质,她必然受制!”
“陛下圣明!只要逆贼大军暂时受制,天亮后消息一旦传出,就算司徒将军的起兵师团不来,各地州郡的守军也会起兵勤王!”
“言之有理。勤王之师一到,栖霞军就算再强,也是独木难支,溃败乃是必然!”
“正是!再者,大殿下和十殿下手中都有兵权,得知消息也会赶来驰援!撑到天亮,局势可反转,陷入绝境的就是栖霞军和九殿下!”
“...”
众多大梁官员开始喜形于色,还未行动,似乎就看见了力挽狂澜的曙光。
皇甫英雄也是大喜,口中却沉声道:“既是如此,还不快去传旨,把那个贱妃和皇甫俊带来?还等什么,等死吗?”
这时。
一名此前跪在地上,打死不吭一声的官员起身,满脸悍不惧死的姿态,正色道:“启禀陛下,微臣深受皇恩,无以为报。平生夙愿,便是为君尽忠,死而后已。今,愿带领禁卫冒着逆贼的炮火前往东宫带回奸妃和废太子,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这货色厉内荏的本质,此前没人提起要用皇甫俊母子做人质时,是吓得屁都不敢放,听闻栖霞军即将攻到金銮殿...裤裆差点就湿了。
可当皇甫英雄下令后,无形间让他们看到了一丝转圜的契机,立马态度就变了。
上一秒还在装死充愣,这时却变成了甘愿冒险、死而后已的大忠臣。
可谓是人畜两面,乖张至极。
皇甫英雄不是傻子,岂会看不出自己手下的百官都是些什么货色?
不论在哪朝哪代,有忠臣,定也有奸臣,有刚正不阿,亦不乏蛇鼠狡诈。
但眼下显然不是斥责的时候,皇甫英雄忍着不忿,大声道:“还废话个屁啊,速去!不把人带来,朕先砍了你全家!”
那官员吓了一跳,自知表忠心有些挑错了时候,怕马匹拍到马蜂窝了,赶忙连声应是。
转身指向殿中的一队禁卫,道:“尔等打开殿门,随本官杀入东宫,带回奸妃与废太子!”
说完,便抢过一名禁卫手中的刀,霸气十足地走向殿门。
皇甫俊还没被正式下旨废黜,就已被他说成了“废太子”。
然而,刚走到殿门后。
殿门还没打开,突听轰的一声,偌大的殿门竟砰然炸开。
在门前爆炸,火光突起之间,弹片四射。
那名信誓旦旦的“忠臣”没来得弄明白怎么回事,已被爆炸余威轰掉半个脑袋,脑浆飞溅一地。
突如其来的血腥一幕。
令殿内的众官员先是一愣,随后尖叫声四起,无头苍蝇般四处躲藏起来。
“陛下救命啊...”
一名胆小的官员甚至大呼救命。
大难当前,本该是臣子保护皇帝,此时却“倒反天罡”,臣子喊皇帝救命。
皇甫英雄也是大惊,不禁退后了三步,骇然之至。
这就是火器的威力吗?
一炮落下,竟炸死了七八名重甲禁卫和官员?
不过,好歹是一国之君,纵然是兵临御前,皇甫英雄还是要比他手下那些只知钩心斗角,鱼肉百姓,虚与委蛇的官员要沉稳些。
强行稳住心绪后,他大喊道:“别管那个蠢货,死了就死了。速去东宫带回丽妃和皇甫俊,迟则再无生路,快!”
一名禁卫首领当先回过神来,不及多说就带人冲出殿外,也不管此时已经站满这个金銮殿大院的栖霞军和火铳队,扭头就跑向东宫方向。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殿中的所有人包括皇甫英雄在内...心里都很清楚,只有抓住皇甫萱的母妃和哥哥,方有坚持到天亮的可能。
稍显诡异的一点是,门外的火炮手在轰破金銮殿的大门后,却没有继续进攻,反而是残余的禁卫军残部形成了对峙。
皇甫萱冰冷的声音缓缓传入殿中:“父皇,儿臣来了,你不出来一见吗?”
紧接着,又是另外两道声音:
“陛下,臣妾嫁给你数十年,循规蹈矩,不曾有过任何逾越之举。不自诩有功,但也自问无过。你就如此狠心,欲除掉我们一家三口?俊儿和萱儿可都是你的亲骨肉啊...此番若栖霞军不来,待你解决蛮夷之患后,是否真要痛下杀手?”
“父皇这是命人去了东宫?如果是,大可不必了,儿臣岂非已经在这?”
话声刚落。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被抛入大殿内,咕噜噜滚到皇甫英雄脚下,赫然是禁卫统领吴凤的首级。
令皇甫英雄本就凉了半截的心,霎时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