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沉甸甸地压在苦行禅师的草庐里，连飘摇的油灯火苗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秦烈躺在厚实的兽皮榻上，呼吸深沉均匀，陷入苦行禅师金针秘术引导的深沉睡眠，无知无觉。
苦行禅师看向静卧一旁，脸色苍白如雪，眼神却如深湖般平静的诸葛言冰。
“十日。”
“这十日，老衲会为你施术，取眼抽筋。过程…伤及根本，术后你需静卧，形骸受损，非短时可愈。待你稍能坐起，秦烈施主也该醒转。届时，老衲会为他施术，接续新生。”
苦行禅师的声音低沉清晰，说完目光扫过墙角那架崭新的青竹轮椅。
诸葛言冰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秦烈沉睡的脸上。
她轻轻颔首，声音平静无波：
“有劳禅师。十日…足够了。”
她下意识地，将那条一直带在身边的黑色遮眼布带，紧紧攥入手心。
草庐灯火被苦行禅师调至最柔和的微光。
苦行禅师深深看了诸葛言冰一眼，不再多言，默默打开一捆工具药包。
冰冷的金属器具在微光下泛着幽芒。
诸葛言冰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又松开，平静地躺好。
当一切结束时，诸葛言冰已虚弱地躺在另一张竹榻上，双眼被厚实的药布严密覆盖，四肢关节处裹着浸透药汁的细麻布。
苦行禅师细致地为她处理包扎，喂服固本培元的灵药。
“静养，勿动。灵药护你元气。”
苦行禅师低语。
诸葛言冰意识沉入疲惫与药物的昏沉，周遭一片黑暗，唯有微弱的呼吸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第十日，清晨。
秦烈在一种奇异的感觉中缓缓睁开双眼。
意识回归，首先感受到的依旧是那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手脚无法动弹，眼前是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
指尖的微颤只换来筋脉断裂处钻心的刺痛。
“呃…！”
他下意识地发出一声闷哼，巨大的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还是老样子。
就在这时，他猛地一个激灵！冰湖！毒钩！阿冰被拖入水中的身影！自己不顾一切的跃下！冰冷的湖水！记忆碎片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脑海！
“阿冰......！！！”
秦烈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带着极致的惊恐和惶急！
他猛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手脚无力而重重摔回榻上。
“阿冰！你在哪？！你怎么样了？！我们…我们这是在哪里？！”
他拼命侧着头，用尽所有感官去捕捉周围的信息，黑暗和身体的无力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秦烈…秦烈！”
一个虚弱却带着明显惊喜和安抚的声音立刻从草庐另一侧传来，正是诸葛言冰！
“别急！别乱动！我在这里！我没事！我们都还活着！这里是安全的！”
她的声音努力带上轻松和肯定，但尾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用尽了力气。
听到诸葛言冰的声音，秦烈剧烈起伏的胸膛才稍稍平复。
那声音虽然虚弱，但确确实实是她的！她还活着！
“阿冰…你真的没事？”
秦烈的声音依旧带着颤抖和后怕，急切地追问：
“你的伤…？那毒钩…？我们在哪里？是谁救了我们？”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抛出。
“真的没事。”
诸葛言冰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用力收紧，指节泛白，深吸一口气才道，
“我们都活着，很好。这里是大孤峰峰底沟壑，苦行禅师的草庐。是禅师的阿黑阿白灵蛇，救了我们。我的伤…只是些余毒未清，休养些时日就好，不用担心。”
“苦行禅师？”
秦烈心中一喜，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感瞬间涌了上来，冲淡了之前的恐慌。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喃喃自语，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真切地感受到身体的虚弱。
“阿冰，你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真的只是余毒？”
秦烈依旧不放心，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份强撑的无力感。
“真的只是余毒，需要时间修养。”
诸葛言冰再次肯定，并迅速转移话题，声音带上振奋：
“秦烈！别光顾着问我，天大的好消息等着你呢！苦行禅师找到了治愈你的法子！你的眼睛，你的手脚，都有望复原！”
“治愈我？”
秦烈一愣，随即心中猛地一跳，
“重见光明？重新站起来？”
这如同梦幻般的词语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能！”
“禅师在这深渊沟壑里，发现了一种极其罕见的‘灵蜕蛇’。他可以用蛇蜕制成眼膜，为你重续光明！用蛇脊骨为引，接续你断裂的手筋脚筋！”
诸葛言冰的语气斩钉截铁。
“蛇蜕？蛇脊骨？”
秦烈心中惊疑不定。
这方法闻所未闻，太过玄奇。
“这…真的可行？阿冰，这听起来…”
“秦施主。”
“诸葛施主所言非虚。灵蜕蛇乃天地异种，其蜕蕴含造化生机，可温养眼窍；其骨坚韧如龙筋，可为筋脉之引。此乃你重获新生之唯一希望。老衲有七成把握。” 苦行禅师平静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
“苦行禅师…”
秦烈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七成把握！这如同黑暗中的曙光！
虽然疑虑仍在，但苦行禅师的威望和这实实在在的希望，如同磁石般吸引着他。
对力量的渴望，对保护阿冰的责任感，瞬间压倒了疑虑。
“需要…需要我做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激动和决心。
“你只需安心，信任老衲。此术完成之后，需每日以你自身意志内力引导新生之力融合，持续三月，过程或有痛楚，但与你新生相比，微不足道。你可愿意？”
秦烈沉默了片刻。
黑暗中，他仿佛能看到阿冰期待的神情。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道：
“我愿意！还请禅师施术！无论多痛，我都能忍！”
苦行禅师的目光扫过轮椅上半倚着的、双眼覆着厚厚药布的诸葛言冰，又落在竹榻上因希望而微微颤抖的秦烈身上，几不可察地轻轻摇了下头，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被惯常的沉静掩盖。
“好！”
他的声音陡然一沉，立下决断：
“那今日，便为你施术，续筋，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