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挤在簇拥在穆城周围保驾护航的商会代表旁边。
跟他们一起送穆城出餐厅包厢,准备一路将穆城送到他坐上他的座驾,目送走他坐车离开为止。
穆城只一个劲往前走。
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逞着胸中那口咽不下去的恶气。
快步跨到餐厅中央,路过那架钢琴,听见弹奏着落下收尾的音符。
他突然就停下转身面对我。
把所有跟随他极快的步伐护送上来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都踉踉跄跄着相互抓扶着,差点没摔倒。
我也是始料未及,受到惊吓着后退了半步。
就看见穆城以一种几乎无咬牙切齿的声音对我阴阳怪气。
“我早听闻我们林董事长才艺双绝,四手联弹更是一绝。
现在正好有机会,不知林董事长可否赏脸?”
我……
我把视线转移到那台承载了我们过去四手联弹那段青涩美好回忆的钢琴。
又快速转向围站在穆城身侧的商会代表及新闻采编记者们。
看见他们看我的眼神已经非常不对。
遂抬起右手臂,挥动右手掌做婉拒的手势。
“没有没有。
这些都是谁乱传的。
没根没据的。
我其实根本就不会弹钢琴。
呵呵。”
我极力狡辩,以尴尬的笑容掩饰。
穆城的眼底立即生出来无尽的愤懑和恼怒。
抓住我摇晃否认拒绝的右手就往钢琴那边拽拉。
穆城!
我惊得眼睛睁大,视线在穆城已经快速往钢琴方向移动的背影上去扒拉,又快速回转去观察那些商会代表等人的情绪反应。
见他们对我阴阳怪气的嫌弃已经转化成为鄙视人品的敌意。
我赶紧用左手去掰穆城的手,企图停止这些会引起舆论和不必要麻烦的事情。
掰开的动作一做出,穆城就回给我一个愤恨的眼神,狠狠剜了我一眼。
吓得我当场停止反抗。
被他彻底拉拽到那架钢琴旁边。
服务生看见穆城冷峻不好惹的脸,立即手脚利索地过来擦拭凳子。
而后朝我们恭恭敬敬做了个“请”的动作。
穆城便突然明显地深呼吸上来,而后正正式式地面对着我。
原本拉拽住我的手开始快速调整成牵扶的姿势。
牵扶上来的时候。
眼神快速倾泻下来邀请。
类似于请求的邀请。
与我对视着。
两瓣饱满的嘴唇快速蠕动,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视线快速侧转而下。
就将我邀请到凳子上坐下。
我也就没有再抵抗,而是木已成舟地坐下。
心想耐心配合完成四手联弹的话。
穆城的情绪也许就能被安抚下来。
视线便跟随穆城的移动而移动。
看见他也坐了下来,并快速调整好了合适的坐姿,把双手摆上琴键。
我也就跟随配合着,抬起手。
已经做好了配合他的准备。
脸侧向穆城。
穆城却突然毫无征兆地起手就是《升c小调练习曲》。
复杂的右手在黑白琴键上飞快来回,左手就配合着大跳跃,并且还越弹越快。
中间还自创添加进去一些音符和变奏。
让曲调越来越高昂,越来越刺激,要让人的耳朵都擦出火花!
就餐的人们都忍不住往这边观望。
有些人还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视线被穆城这在琴键上飞快交错的双手吸引着挪动不开。
让人根本分不清楚他这到底是在练手,还是在自创。
而我却清楚地听出来他添加进去的每个音符。
在线谱上连成了一个心碎的符号。
等这个心碎的符号完完全全演奏出来的时候。
我看见穆城自然侧转过来的脸。
冷峻而破碎。
摄人心魄。
我呆愣着。
左手抚在了钢琴上。
用合鸣伴奏去切入。
右手抚上。
逐渐追上。
追上。
直至与他并驾齐驱。
同步四手联弹。
左右手飞快在琴键上跨越。
直到跟他一起完成一次完整的合鸣。
他的调子才慢慢转为合鸣伴奏。
我才开始我的回应。
在合鸣伴奏中调转曲调。
同样以练习曲目《a小调练习曲》去回应他。
用最接近他坐立位置的右手快速在键盘上来回跳跃。
并闭上了眼睛。
一曲终了。
睁开眼睛。
脸颊两侧分别飞速滑落泪水。
在聚光灯下十分显眼。
听众却已经沉迷得屏住呼吸。
静静看着并坐在钢琴前的我和穆城。
还没有反应过来。
穆城已经开始了他的独奏。
属于他的即兴独奏。
也是曾经我们两个人随手四手联弹出来的曲子。
不属于任何一张曲谱。
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只属于我们。
琴声在耳畔。
穆城就在我的身边。
别弹了。
我在心里默念。
别弹了。
我那么喜欢你,那么爱你。
那么爱你,那么喜欢你。
我们曾经那么快乐。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别弹了。
别弹了。
求求你别弹了。
默念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我好爱你。
好爱你。
在只有我和你的世界里。
没有林雨宣,没有萧谨言,也没有我的女儿。
我只爱你。
只爱你。
我静静看着穆城。
看着他将自我驱逐在回忆里。
看着穆城复刻出当初那曲我们随手四手联弹的曲子。
在我耳畔。
牵扯着我的记忆。
像是过去被抛弃的自己在一遍一遍地向现在的自己呼救。
一遍一遍地询问求证。
我是不是做错了?
是不是做错了?
心跟着绞痛。
绞痛。
让我脸上淌着泪就将双手抚上琴键。
跟穆城完成合奏。
我爱你。
我也爱你。
我好爱你。
我也好爱你。
在只有我和你的世界里,我只爱你,我全身心都在爱你。
可你有林雨宣。
我有女儿。
对不起。
对不起。
我好爱你,真的好爱你,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对不起,对不起。
当中止符落下。
餐厅上空响起了震耳的掌声。
还有几声情难自禁的欢呼声。
我不敢立即与穆城对视。
只是飞快用手腕去擦拭眼泪。
手却被穆城牵了起来。
跟他并肩站着。
面朝所有鼓掌的听众微微鞠躬。
像是演奏者的谢幕礼。
我配合着。
手腕时不时要擦眼泪。
服务生就送来手帕。
我接了过来,小声回应“谢谢”。
顺理成章就抽回被穆城牵住的手。
双手并用地抹眼泪。
餐厅所有人却都以为我是演奏得太投入了。
并没有对我指指点点。
只是跟随穆城而来的那些商会代表和新闻采编记者们已经对我满脸的猜疑和反感嫌恶了。
“小月。”
穆城非正式的呼唤声一来。
我就低垂着脸找借口离开。
“我要去洗手间补妆。抱歉。”
两三步就从摆放钢琴的台子上下来,径直往洗手间方向去。
包包都没有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