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动？”罗旭端着盖碗儿，但是听着黄琛说话，半天也没动一下。
“撤侨。”
“怎么撤？”
“武装撤侨！”
黄琛说得兴起，站起身，悬空半趴在桌子上，用手指头蘸着茶水在桌子上画起了地图。
现在俄国的西边，在俄的留学生和当地商会包了船，组织能够找到的华侨和华工从敖德萨上船，走海路回国。
而形势严峻的远东地区，以海参崴领事馆为中心，组织华侨向这里靠拢，准备走海路回国。
但是那边现在粮食奇缺，海参崴领事馆一天三封加急电报。
为了解燃眉之急，陆军第九师派出了先遣队，跟吉林驻军配合，强行打开了中俄边境前往海参崴的陆上通路。
那边儿缺粮缺得厉害，现在也不管什么粮食禁运了，咱们开始给海参崴领事馆武装运粮。
由领事馆向侨民分发，而且不光放粮，还发放武器，要让这些侨民有自保的能力。
下一步这支先遣队要打通双城子、伯力、庙街通往海参崴的撤退通道。
而北洋政府打算由军舰护航客轮，把海参崴作为一个撤侨点，把人接回来。
如果有可能，还想在伯力那边再打开一个陆上通路，辐射中西伯利亚的华侨、华工回国。
看着他在桌子上指指点点，抡着胳膊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大家眼都有点儿晕。
除了付宁脑子里有清晰的世界地图能够跟他说的对得上，其他人都一头雾水。
连安使劲看着他在桌子点的几个点儿，“这不是安排得挺好的吗？那让你干什么去啊？别告诉我，他们想让你上那大荒原上划拉人去？！
还是说想让你去拔钉子，把那些碍事儿的俄国人除了？
我跟你说，你想当荆轲就自己去，别拉着我们当秦舞阳！
哥儿几个不是神仙！”
“不是，不是！咱们的着眼点在这儿！”黄琛在桌子中间重重一点。
“伊尔库茨克！”
由于西伯利亚大铁路停运，再加上俄国内战，大概有几万华工被滞留在了这附近。
更难办的是，现在的伊尔库茨克是苏俄和白俄交战的战场，双方在这里对峙，并且展开了残酷的拉锯战。
抬头是炮火纷飞，低头是异国他乡，四顾茫茫无路，那真是一个让人绝望的地方！
黄琛接到的命令是，深入伊尔库茨克，把那附近的华工聚拢起来。
几万人啊！
别说给他双小鞋，没有鞋，他也得搏一把啊！
“然后呢？你带着几万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穿过战场，越过没吃没喝的大草原，从满洲里或是锡林郭勒回国？！能活着回来几个啊？”
付宁用手量了量几个点之间的距离，觉得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做梦呢吧？！
黄琛把手一招，让几个人凑过来，小声儿说：“政府有计划要强行越境！直接出兵进入俄国，在伊尔库茨克的战场上撕出一个口子，把咱们的人抢回来！”
听了这话，付宁这个外来户都觉得血有点儿热，何况另外几个人。
“怎么样？跟我干一票吧！”
“安全有保证吗？”情绪最先稳定下来的是罗旭，他开始通盘考虑布局了。
“在国内没问题，出了国境线就得看咱们爷们儿自己的本事了。”
付宁考虑的问题就实际了不少，“琛哥，你要老是接这种活儿，是不是得自己弄个固定队伍啊？老薅我们算怎么回事儿啊？”
他伸手一指这帮兄弟，一个经商的、一个机械师、一个种地的、一个教书的、一个警察，也就是付闯那个万金油能随时走得开。
黄琛觉得这不是事儿，让陆军部下个调令，他们上头的人不敢难为，没准儿等他们回来了，都得恭敬几分呢。
“对了，你们有会说俄语的吗？”
听着黄琛的问话，付宁觉得他肯定是故意的，自己这帮人有多少斤两，他会不知道？
再说了，他们这一桌子人，能通满、蒙、藏文，会说英、日、德语，满京城除了同文馆，这个配置不敢说绝无仅有，也是凤毛麟角。
他还要短儿！
看着大家都不搭理他，黄琛自己拄着下巴说：“那还得从那边找个会说俄语的。”
“诶~~~，我们还没说要去呢！你总得让我们考虑几天吧？！”
黄琛这回不在这儿赖着了，扽了扽衣袖，掸了掸前襟，站起来往外走，“你们琢磨你们的，我给你们找调令去。”
付宁紧跟在后面送他，出了房门，压低了声音问：“他们是不是想让你把那些暗桩浮起来啊？要不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一个人都不给你呢？”
黑暗里，黄琛的眼神黯了一瞬，随即脸上又挂上了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
“那他们可是估计错了，那些暗桩其实以普通人居多，都是收集情报的，真要上战场，还不抵新兵蛋子呢！再说了，我不是还能找你们呢吗？”
付宁把他们几个的职业又复述了一遍，在他看来，黄琛需要的是专业的队伍，不是他们这样的，不能在队伍里体现行业多样性吧？！
觑着左右无人，黄琛说：“你放心，三爷帮忙训练的那些孩子，这次我全都带上，好刀必须得见血，等他们练出来了，以后就顺当了。”
送到垂花门，付宁就回去了，临走前黄琛还让他跟大家说一声儿，这次出公差，陆军部给的价钱是足够高的，保证他们不亏本儿。
回到屋里的时候，大家不说话，全都看着罗旭和连安。
看见付宁回来，连安问了一句，“走了？最后又说什么了？”
“他说陆军部给的价钱不错，咱们亏不了本儿。”
罗旭鼻子里一哼，这是钱的事儿吗？这是命的事儿！
这一趟，危险是肯定危险，但是看着兄弟们眼里冒出的精光，罗旭心里了然一笑。
男人嘛，有几个不想建功立业？！不想一呼百应？！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大概是每个男人都会有的梦想吧？
“你们都想去？想好了，这可是玩儿命的事儿！”
环顾一周，很好，一个摇头儿的都没有。
“那就等等黄疯子的回信，看看他们有什么安排，咱们再琢磨下一步的事儿。”
一锤定音，屋里里随即就是一波热切的讨论，大家都开始臆测俄国的战场形势，甚至推断欧战的进程了。
付宁陷入了一片的“你错了！”、“恰恰是你错了！”、“你听我说……”、“这个必须得听我的！”……
好家伙，都是专家啊，头疼啊！
可是没想到，他们里面第一个折戟沉沙的是桂平。
因为舅妈那关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