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道。
成都。
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
万里桥边多酒家,游人爱向谁家宿?
秦代李冰父子的都江堰,让成都平原告别洪涝灾害,成了天府之国。
山川蜀地,江河四塞,唯富一都。
成都的建筑,带着明显的益州特色,以翠绿、导水的小排楼为主。
蜀王府,
檐牙高啄,金碧辉煌。
庭院花草繁盛,长廊曲径幽深。
此刻,蜀北五郡的实际掌控者,大楚武卫大将军余建山,
在几十个雄壮兵卒的簇拥下,甲胄响动,自奴仆数百的中门,进入王府。
自从战胜了蜀王后,余建山在很长一段时间,为了避免非议,封闭了蜀王府。
可洛阳事变,一切猝不及防。
中原大乱,天下更是先后出现五个皇帝,蜀地楚军一时群龙无首。
而无论兵力还是威望,亦或者官职都是蜀地最高长官的余建山,
毫无疑问的在蜀地楚兵的拥戴下,成为蜀地之王,入主了蜀王府。
“老爷回来了。奴家余玟给老爷请安,老爷安好。”
“快,菊儿,去将妾身的君山银针,给老爷泡好。”
谯玟,是绵竹郡豪族谯氏的嫡女。
几百年前,三国蜀汉大臣谯周,劝解刘禅投降,
此族自魏晋时期,一直盘踞在蜀地,可谓蜀中巨富。
几个月前,谯家族长说,家有玟女,喜爱将军勇武,遂欲嫁之。
谯玟的陪嫁可不少,奴仆数千,物资足足拉了六十车,
包括珠宝、五谷、甲胄、兵器……等等,那是价值不菲。
当然,这也不单单是一场婚嫁,而是蜀中豪强愿意在余建山身上下注。
毕竟,北疆军人出身的余建山,治军严谨,做事讲道义。
这年头,大争之世,谯家能碰到一个不杀人夺财的将军,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目前,余建山执掌的十二万楚军中,谯家优秀的子弟,争相从军,算是一件双赢的事吧。
华屋雅阁,美人在侧,
大老粗余建山有时候也感慨,这到底是不是农夫在田埂树下的一场梦。
要是十几年前,莫说这样的贵胄嫡女,
就算是随便好看点的良家女子,也不可能嫁给他余家老三啊。
“贵客可曾怠慢。”余建山在蜀王府很有威严,他说一句话,谯家女甚至有些颤抖。
“在……在,老爷吩咐的,奴家自当好生伺候。”
“只是,通房的几个美人,那个客人都……退了,不知是否看不上蜀中俗女。”
“行了,你下去吧。那是余某曾经的一个老兄弟。”余建山喝了一口茶,也不理会谯家女的殷勤,白白浪费了好风景。
他起身之后,认认真真的整理了一下华服大袖的楚臣衣冠,
在两个余家老卒的跟随下,前往蜀王府后院厢房。
门廊幽深,庭院花草繁多。
蜀地的气候,比之北疆,多了几分婉约,少了一些豪迈吧。
“吱衙!!”
雕花红漆木门,被余家两个老卒打开。
这是一个黑衣人,全身被兜帽黑袍包裹。
他身边只有两个随从,但此二人却看上去都不简单。
左边一人,戴着一双铁手套,头顶朝天,目光阴冷,一派大宗师风范。
另一人,双手别于胸口,低头护着一柄长剑,显然是个江湖高手。
蜀北五郡掌权者余建山,进屋之后,
在黑袍人面前,竟然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来,
“陛下,末将愧对陛下。洛阳之乱,实在是路途遥远……”
厢房里,鬼手太监高一平跟剑客互视一眼,暗自松了一口气。
别看方才一直在装,剑客是真厉害。
高一平可不是什么大宗师,只是九品水货。
檀木坐榻前,身材高大的黑袍人,听了余建山如此说,
良久之后,才悠悠转身,
此人浓眉大眼,目光炯炯之间,还带着一丝楚人的敦厚,
不是圣武皇帝项济,又是何人?
“起来吧。那些事,是朕的过错,一切都过去了。”
洛阳之乱,项济虽然无奈,
但一年了,他也慢慢接受了这件事。
余建山小心的奉上江南好茶,为表忠义,他还要先给项济喝一口试毒,但却被圣武皇帝无情打断了。
“你我兄弟,同喝血酒。你有想法,朕自行了断就是。”
右侧主位上,余建山双手颤抖,大为感动,
他觉得昔日北疆的七皇子又回来了。
几口热茶喝下,黝黑的余建山,就像老农一样,
悻悻的笑着,在给他的地主黑衣人,汇报蜀地的一些事。
十二万大军入蜀,一直是水土不服,那些兵甲战术,完全不适应蜀地。
最终,余建山进行了兵备大改,这才随后慢慢压倒了刘旭渊。
毕竟入蜀楚军,有整个中原为后方,
兵甲粮草源源不断,蜀王的积蓄岂能跟圣武初期的楚国比。
“后来啊,到成都实在是打不下了。臣只能承诺兵卒,入城之后,不可杀人,劫掠三日。”
余建山虽然这样命令,但事实情况,项济也基本猜得出,肯定是控制不住的。
不死个几万人,都对不起这个‘劫掠三日’了。
“陇右怎么样?赵军十六营还是挺厉害,会对汉中有威胁?”项济喝了一口茶,提出了担忧。
汉中是蜀地门户,有道是欲破蜀地,先夺南郑。
余建山思索片刻,斩钉截铁道,“陛下放心,余丰乃是宿将。手中有精锐三千,就算是赵军十万人入山,也没什么效果。”
“大不了关城一闭,精兵袭扰,赵军自会退去。”
这就是蜀地的先天优势,只要少量精兵,山川险阻,
哪怕赵军很强,只要蜀地不烂,外敌很难进入。
圣武皇帝项济,也算是半个知兵之人,
他了解情况后,基本也知道了为什么,
当年只有诸葛武侯打魏国,魏国却很少进攻蜀汉。
因为但凡军事能力过关,都不会打这种送人头的仗,
曹爽倒是不服,他进军骆谷,最终葬送了曹家精锐,
此战就正是蜀魏,这种大地形劣势的体现。
“以后每年,长沙郡会运来军粮三十五万石,银十万两,兵员一万。”
“从此之后,朕要你兵出汉中,让赵国陇右不得安宁。”
“另外,”说这个的时候,项济拍了拍老兄弟的手,就像拉家常道,
“猛子、崔相,还有皇后跟允儿,都挺想你。这次陪朕回去看看,顺便定下楚国未来十年的大势。”
一股可怕的压抑气氛,在房间中弥漫。
余建山有些诧异的看着淡然喝茶的皇帝项济。
此刻,两个余家老兵,手已经按在铃铛上了,
而鬼手太监高一平跟剑客,也是目露阴狠。
是人都不傻!
此刻在蜀地,余建山就是土皇帝,若是去了长沙郡,那就是生死难料。
时间一息一息的流逝,就在高一平跟剑客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时,
农家粗汉踏步向前,一双大手,对项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余建山眼含热泪,别过头去,忠心耿耿的道,
“陛下是君,建山是臣。莫说回长沙见老兄弟,就是要余某的命,建山也绝不犹豫。”
厢房里,项济也是自嘲的流出眼泪,
他握紧余建山的双手,斩钉截铁道,
“你和朕乃是兄弟,同生共死的兄弟。放心,只是回去看看,实在不想回去,你就在蜀地也行。”
“嘿嘿……”主位侧坐,余建山笑了笑,理所当然的道,
“圣洪陛下登基,末将还未去朝见,此番自当补上。”
“绵竹、梓潼,有好多不错的桑锦,有些老作坊,还是诸葛丞相时期的。”
“那些东西,可都是奢华之物,臣得给锦皇后送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