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草原过,
吹散了多少传说。
到处颂扬的牧歌里,又是一个民族的哀鸣。
色愣河,
发源于北海,流域万里。
这是漠北草原最西边的大河,
离开这里,意味着突厥人彻底失去漠北,被迫西迁了。
此刻,勒尔浑部的力量,肯定是斗不过西突厥和高昌。
突厥人的长者,在萨满祭祀神灵后,将迁徙的目标,定在了那传说中的极西之地,
得益于南来北往的商人,极西之地的神秘面纱,也渐渐被撕开了一角。
根据可靠消息,那里有肥沃的草场,没有强大的部落,也没有楚赵这样的霸主。
突厥人斗不过赵人,只能去那日落的尽头,繁衍生息了。
阳光洒在带着些许冰晶的牧草上,有些地方的雪已经化了,鲜嫩的牧草发出了细尖。
阿木维旗,在天刚放亮的时候,就牵着几只羊羔,来拜见金真可汗了。
数千人的阿骨残部,决定跟突厥可汗一起走。
曾经的黄金贵族部落,在阿德戴的统治下,历经赵帝夜袭,已经衰弱到了极点。
他们没有大将,没有强悍的草原勇士,更没有名望。
这让曾经依附阿骨部的小部落都已经离开了,
如今,只有阿木维旗跟小首领,在维持这支部落曾经的荣耀。
当然,阿骨部人已经彻底解套了,
那年雪夜,袭击他们都是什么人?
周云、李兴、李泰、刘谋、李保……不!根本数不过来,全是当今天下最猛的名将,
就问谁被这群人袭击,谁能活下来?
突厥人各部摸着良心说说,这是阿骨部的问题?
“阿木维旗、泰尔轮,感谢您们的羊羔,也感谢你们部族的骑兵。”
“孤一定会像爱戴亲人一样,爱戴你们的部众。”
黄金铃铛,叮铃作响。
一个身材高挑,头戴可汗冠帽,一身白衣金饰,
宛如圣洁天鹅一样美丽的女子,出现在了阿木维旗前方的草原上。
金真身后跟着几个哭泣的女人,有她的母亲,也有几个勒尔浑的夫人。
荒凉的色愣河,远远没有勒尔浑河富足,
可很快,大突厥国就连这最后的地盘,也保不住了。
军师出发前就说了,突厥人必须马上西迁,否则白狼军恢复元气,想走都难。
马蹄踏碎冻土的砂砾,牛羊的鸣叫,在色楞河草原此起彼伏。
三三两两的突厥牧人,马鞍挂着弯刀,在收拢部落的牛羊群。
辰光东出,映照草原人低垂的头颅,
再凄惨的哀调,也弹不出此刻,突厥人心中的悲凉。
曾经东起长白山,西至罗布泊,南到河套,北至冰原。
疆域横跨数万里,麾下控弦之士百万的大突厥国,就这么亡了。
他们自认比北魏强得多,也比柔然更加骁勇,
可历史似乎没有打算给突厥人留下,入主中原的传说。
他们碰到了周云,碰到了武川赵国,十年时间,这些怪物硬生生把突厥国打没了。
可汗毡包的栅栏前,美丽的金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亡国!
亡国之君的愧疚,让她呼吸困难,不得不扶着榆木栏杆。
忽然,一阵铃铛响动,吓坏了毡包附近的草原族人。
方才还在眺望草原的金真不见了,
下一刻,一个不顾一切的女子,跑出了色楞河王帐的土围子。
远方地平线上,太阳升起的方向,传来了悠扬的马蹄声,
突厥骑兵在晨光下,金铁交鸣,旗帜飞扬。
“杨豪,杨豪。你在那里,杨豪!”
金真可汗像不要命一样,在荒原里奔跑。
她甩下身上的金衣,就像一个普通草原的女孩,要马上看见出征的丈夫归来。
一想到杨豪要面对的人,是赵军名将周言、侯莫陈崇、郭朗、赵寒,她就心如刀绞。
庞大的突厥骑兵,马蹄轰鸣,在金真的身边绕开,奔腾而过。
不多时,一位身材高大的黑甲将军,
远远看见前方荒原上的女子后,策马俯身,一气呵成,将金真带到了马背上。
“太好了,你没有死。我看见了白帆,还以为你死了呢。”金真有些激动,喜极而泣,
如果杨豪死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坚持下去。
玉璧城之后,做为突厥可汗,为了能让突厥人继续强大。
她忍受了多少委屈,让出了多少利益,可最终,依旧不是赵国的对手。
外人不知道,一个女子,坐在王位上的胆怯。
金真心里有多害怕,只有杨豪清楚,一直都清楚。
此刻,南王城主面露哀伤,紧紧搂着草原女子,
他们策马在晨光下的色楞河,杨豪叹息道,“郭先生死了,我把埋在安塔达谷地,万马踩踏,没人能找到他的。”
郭倾之!还是走了。
这个狼行可汗的军师,一生坎坷,辅佐了三代突厥首领,最终还是离开了。
其实大军出发前,金真就知道他的身体很差,基本活不长,
金真答应到了极西之地,像赡养父母一样照顾他。
但没想到,勒尔浑一别,竟然是天人永隔。
“杨豪……”牛羊成群的草原,金真忍不住抽泣,
“我们打不过周云,我们离开吧。去一片宁静没有争斗的草原。”
草原上,牛羊栅栏道旁,杨豪的战马,踏起清脆的马蹄声,
他眼里闪过坚定,答应了自己的妻子。
“嗯,我们走,突厥人只要还有女人和孩子,去哪里都能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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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始元年,楚圣德、圣洪元年,
在中原战场,各军阀割据,混乱不堪,百姓生存艰难之际。
曾经中原民族的世仇突厥,于无声无息中,被迫西迁。
漠北。
寒风。
流域万里的色楞河草原。
突厥人的迁徙大军里,响起了苍凉而又古老的牛角号,
如潮水般队伍,牛车马车‘噶几噶几’,稀稀拉拉,一望无际。
金真公主在杨豪的陪同下,用短剑扒开积雪,取下泥土,小心的珍藏在金器里。
此刻,漠北遭遇惨败的突厥本部,只能留下一片狼藉的色楞河了。
曾在玉璧城创造奇迹的金真可汗,带着故乡的泥土,与无尽遗憾,踏上了突厥西迁的道路。
但此刻,心如死灰的突厥部落不会想到,
突厥人燃起的篝火,并不会熄灭。
狼头大纛,在历史长河中,依旧猎猎作响。
突厥勒尔浑部,将在另一片大陆,续写突厥人的传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