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赵氏。罐头还是牛羊,或者粮草。”
“确定罐头?罐头比牛羊少,抚恤也少,真的换?”
“你这小兵怎么回事?不想给好东西?赵家就是要罐头。”
“行,登记,邯郸赵氏领牛肉腌罐二千,羊肉腌罐二千。”
龙骧军大营地,此刻人山人海。
荒漠戈壁,拥挤的车架堵塞辕门,不少宗族口吐芬芳,大骂前面的畜生快点。
阴山脚下,各地各郡宗族、草原部落,多达数百个族群,全部来了。
一路上,他们争先恐后,队伍连绵数里,喧嚣声、吵闹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领抚恤跟军酬了!?
这件事情,最近一直有宗族想提,但没人有那个胆,毕竟赵国的刀可没生锈。
可谁料,龙骧军竟然发布了军令,遵从河原时期的承诺。
此事一经传诵,不禁让并州、中原、关中等地来的宗族笑掉大牙。
土鳖就土鳖,还以为是春秋战国,信奉周天子那套?
这可是几百万贯。
东起牧马河,西至玉璧山,到处是宗族首领的嘲笑声。
原来,武川赵人虽然能打,却是个如此天真的政权!
不过有一说一,望着这一路哄抢的队伍,各族人不禁感慨:
武川镇的野人,不仅富有,还真特么讲信用。
但这种行为,中原权贵无不嗤之以鼻:信用有什么用?利益才是真的。
龙骧军校场,变成了大型物资堆放点,不少宗族可以在这里直接领取牛羊。
可让人奇怪是,尽管牛羊的换价更低高,得到的数量更多。
可大量的门阀宗族,对此一点也不感兴趣。
赵家老叔公,是个精明的老头,他当了六年掌柜,管家也有三年了。
此刻,老叔公穿着朱红戎衣,从排队的人群里挤了出来。
“嘿嘿,搞定了。龙骧军大印,赵国兵司大印,有这些可以直接去赵王中军领取腌罐了。”
赵家这代大公子,不会刀剑,是个高大的读书人,
他被老父亲压着,跟三叔来这趟北方战场,见见世面。
身材高大的赵家子,接过契书后,扫视几眼,不禁忧心忡忡的道,
“九叔,这不厚道吧。玉璧城也没打下,赵国还给了赔偿。咱们就是去拿一百头牛羊,面上也好过一点啊。”
“哎呀,你这个傻子。”老叔公一把夺过了契书,吹胡子瞪眼道,
“陶罐里的肉可以保持几年,里面可还有雪花盐,更重要的是,四千个陶罐就值多少钱?”
“牛羊换来,从这里到邯郸,近万里路,一路吃草掉膘得亏死去。”
“咱们要是愚蠢的换牛羊,不得给别家大族笑话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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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武三年,四月十九日。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就是北风依旧在呼啸,吹得龙骧军旗帜,猎猎作响。
宛如冰河世纪,覆盖阴山的厚雪,渐渐融化,
冰雪融水,让牧马河的水流湍急,再没人敢跨马淌水了。
赵军在牧民河架了六座浮桥,
不少小宗族,在换取赵国质量极好的腌肉罐后,急不可耐的离开了。
人人都会打算盘,这些小民,想要趁着这一大批腌肉没到中原市场前,卖个好价钱。
龙骧军营外,旗帜如林,牛马遮蔽了几里草场。
隶属于赵国的牧人,骑着瘦马,挥舞长鞭,唱起悠扬的歌谣。
那歌声就像塞外远古的呼唤,在牛羊蹄叫声中,
让龙骧军营地,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
龙骧军营,校场之中,筑有一巨型将台,
此台高四丈,宽六丈,上有后屋,旗帜潇潇,威风赫赫。
这是后营八瞎子花费大量银钱,短短五天,就搭建的赵军前沿帅地,
赵人战场吃了大亏,可以勒紧裤腰带,也可以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但赵军的颜面,不能丢!
赵国的财政总官,要让会盟而来的宗族见识一下,
赵国不但能赔偿各族的损失,还有大量银钱,能撑起赵军的台面。
北风呼啸,呼的人脸微疼。
赵军台面上,龙骧军大纛下,
之尔祸阿也跟着行军主簿、十六营统领等将官,立在高耸的将台。
如今龙骧势微之时,色楞河旗决定全族投靠,可谓雪中送炭。
部族的投效,让李兴跟刘忠武正式册封了他,
从此,之尔祸阿也,成为龙骧军真正的高层将领了。
望着下方,拥挤不堪,延绵数里,争着抢便宜的南人,
色楞河旗这个外族王帐军,都看不惯了。
“真特么的狗屎。咱们都没打赢,也好意思抢东西。还都抢陶罐。”
阿也的话,声如洪钟,自是护栏边沿几个将领都听见了。
可他本以为龙骧军统领们会愤怒此事,
没想到,一个个竟然都是面面相觑,笑的耐人寻味。
某一刻,头发黑白相间的刘主薄,拍了拍阿也得雄壮的后背,笑着说道,
“传令兵,告诉下面的宗族。腌罐快没了,牛羊跟肉罐的抚恤比例,再拉高三成。”
“赵国承诺之事,自是无话可说。可他们硬要吃亏,那也是各宗族自己的事。哈哈哈哈!”
说完这些,刘忠武才跟之尔阿也,说了一些分配色楞河旗牛羊的事,
这些问题,阿也都投靠龙骧军了,自是刘忠武做主就行。
两人只是随意几句,确定了比例,也就作罢。
随后,龙骧行军主簿带着几个将领,巡视营地,去忙碌兵员事务了。
将台之上,猎猎作响的几十面战旗下,
矮壮的之尔祸阿歹见人都走了之后,这才拉了拉表哥的肩甲,小声的说道,
“赵军在此地停了十五天,那些肉罐,不全都是冻死的牛马,能值什么钱?”
“那雪花盐跟那些陶罐也值钱啊!”阿也大眼灼灼,脱口而出的说。
“哼哼……”矮壮的哲林统领笑了,笑的鸡贼。
他扶着将台边缘护栏,敲了敲结实的榆木,这武川镇后营的水平,还真是不错。
望着下方宛如繁华市坊一样喧嚣的校场,他轻蔑道,
“武川镇产雪花盐,那地咱去过,盐袋堆积如山。陶罐就是土,这次也只是消耗赵国的库存而已。”
闻言,之尔祸阿也愣了几息,他感觉赵国的物资价值,不能按突厥人那套计算,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疑惑道,“南人的宗族如此愚笨?赵国不值钱的东西,他们拼命换?”
“他们不是愚笨,他们只是坏。咱们赔偿的抚恤,名义是给士卒的。表哥觉得,这些东西能到士卒手里?”
阿歹能在龙骧军里,平平淡淡的待几年,其智谋谈不上多高,但也不算太弱。
他只一眼,就看明白了行军主簿的谋划。
既然龙骧军已经认了玉璧城之败,那就干干脆脆的做好善后之事。
不得不说,龙骧军主簿团,其能力还是很强的。
四月三日通宵研讨,次日清晨,奏书就递到了赵王案牍。
赵国高层也不含糊,短短半时辰,龙骧军的提议便全部通过,
只是最终,大财政官,要求加盖一座赵军大将台,以彰显赵人威仪。
于是乎,短短十几日,赵军庞大的机器启动。
东起牧马河,西至玉璧山,每日都是热水沸腾,破羊宰牛的屠夫忙的脚不点地,就跟打仗一样。
赵军必须跟时间赛跑,在雪没化之前,将牛羊肉处理完毕。
否则肉质坏了,盐罐都得浪费。
牛羊是死的,盐在赵国不算值钱,陶罐更是赵国普通商品。
算起来,原本市面近二百万贯的东西,对赵国来说,也许只值五六十万贯。
人人都知道,赵军用原料生产成品,在做各宗族的生意。
可这些东西能贮藏,各家宗族门阀,拿回去之后,几年都不会坏,比存粮可值钱多了。
尽管牛羊的价值更高,但他们不可能分给泥腿子,与其牛羊成为负担,不如拿肉罐走。
将台上,正当之尔祸氏的两个杰出子弟,还在议论刘忠武等人的手段时,
传令兵卒的声音,已经在龙骧军营飘荡了。
“行军主簿有令,罐头缺少,大伙现在尽量换牛羊!”
“牛羊加高一成,罐头减低二成。换活牛活羊,比罐头好,比罐头多。”
自古人是从众的,眼看好东西没了,不少宗族都是怒不可遏。
咆哮、呐喊、辱骂,在整个龙骧军校场此起彼伏。
不少宗族大吼大叫,指着兵卒恶狠狠的说,他们老实排队为何吃亏了,除非叫前面的人给退回来。
如此一提,前面的宗族当然不干,
他们契书都签了,要他们退,这不是要他们命吗?
一时间,怨恨,指责,宗族矛盾展现,要不是赵军在此,对喷都轻的,刀子都得亮出来。
龙骧军营地,各地各郡,因为赔偿抚恤等事,互相看不顺眼的怨气,喧嚣了整个玉璧山。
这件最终的发展,自然不可能是后面的宗族少,前面的宗族多。
如此,岂不得打起来。毕竟谁愿意吃亏?
到时候龙骧军多方调解,前面该降的还得降,
因为腌肉罐还在赵王中军,河原会盟,不是赵国不给各门阀宗族,
牛羊可是管够的,他们随时可以兑换,只是这些宗族自己抢着吃亏,那赵军也能含泪成全这些义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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