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头盖脸的一阵大风骤然从山岗上扑下来，迅如奔雷之势直接把所有人吹得东倒西歪。
顾振一个站立不稳，跌了一步，他一闭眼手上却还是拉动刀柄往自己脖子上就割。
一股排山劲力迎面袭来，顿时把顾振整个身体都托起，送出了凌乱的人群丢下。
顾振眼前一花，手中的刀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捏住刀刃，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罩在上方，把他圈在阴影下面。
他刚一抬头，另一只手往他肩膀上一推，手里的刀已经被夺走，黑山直接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顾振跌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跟前是一个身高起码超过了八尺，修长挺拔，一身黑色袍服的男人，微微转头间，俊朗的脸上黑云密布，唇角勾动十分的邪魅，头上是金色的一个蛇形冠子盘绕束发，鬓角梳的齐整，头发一丝不乱的披在背上。
待这人完全转过来，脸上已换上恭谦之态，看不出一丝岁月刻痕，连眸子里的清澈都那样纯真自然。
如果此时有一块镜子对照，顾振一定会发现这个人的长相跟他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点就是顾振还是一张童子脸，身高也只有一米七八，单薄削瘦，而男人就是成熟期顾振的样子。
黑山高大魁梧，顾振只到了对方胸口，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张大了嘴。
男人对他颔首作礼，温言道：“黑山来迟，让主人受惊了。”
此时此刻，顾振笃定了黑山不愿意牺牲一条命来收这五十多条人命，所以他以死相逼。
反正他是用的黑山的命活着，死了一条，黑山必须要保证他的心神之灯永远亮着，就被迫要给他续命。
不管顾振怎么折腾，折腾的是黑山的命，不是他自己的。
所以黑山反正为圣骨而来，既然被识破了，那他当然不会再躲在背后，直接现了身。
顾振的眼睛穿过黑山看向他身后。
五十多人还是保持着高度紧张，手执利刃环视着对面的狼群。
但是这个画面又已经静止，连奔跑的狼都是奔跑状态静止，整个山谷，整个空间，整个世界全部定住了。
连张大嘴巴喘着粗气都变成了一种惊恐状，这个世界，时间被黑山定住，停留在了顾振数出“三”字，大风袭来那一秒钟后。
世间能有意识，能动的现在只有他和黑山。
“我跟你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扯上这些人。”顾振爬起来。
蓦然黑山手上的刀变成了一条白纱，他走上前来，打算给顾振把脖子上重新包扎。
顾振便退出去一步。
“我养父还好吧？”
黑山手上轻轻一摆，白纱又不见了。
“你是要救你养父，还是要救这些人？”
顾振过了一下才道：“他们都是北川军营的士兵，你不能杀。”
黑山于是转身去看后面那些人。
他身后站的第一个人便是杨乾背站着，杨乾前面站着王力，呆呆的拿着木棍。
两人身后才是抱成一团的五十多人。
顾振再道：“放了这些人，我跟你走。”
“放？”
黑山嗤笑。
“这些人，真正有情义的只是他们两个，你若要我放了他们两个，我可以考虑，不过后面这些……”
手在杨乾和王力身上摸过，黑山忽然间咯咯一声笑。
“肌肉长的挺结实，嚼起来味道应该不错。”
“黑山……”顾振无奈，“你活了千年，还是改不了妖的本性，你看你，都修出人形了，还要吃人？”
黑山再走两步就走到后面，手上不闲在那些人身上逐一摸过。
“说对了，我是妖，妖吃人天经地义，要是修为高深一些，那才是大补。”
他在周全身上左摸右摸，啧啧连声。
“不行，根骨还可以，修的不行，嗯！破了童身，那就更不行了，可惜了，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黑山摸来摸去，摸得顾振寒毛倒竖。
也不晓得黑山到底在摸什么？
他谨慎道：“你别乱来？”
但见黑山蓦然回头，幽怨的眼神真是瞧的顾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些都是大补，但主人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妖族，你也要吃人的？”
顾振脸上顿时僵住。
萤龙族介于人和妖之间，人族骂他们半人半妖，妖族骂他们不人不妖。
在原主的记忆中，萤龙族人会像野兽一样吃生人，但他们同样拥有人族的生活习性，比如一夫一妻，生火做饭吃熟食。
顾振搜索到记忆当中最恐怖的一个画面，是萤龙祭坛，上面用尖尖的鱼叉叉着七个活人。
七个人肚皮被鱼叉扎穿，但都不死不停挣扎，痛苦哀嚎，血顺着鱼叉流下来。
祭坛上是一个龙形刻纹的图案，这些血就流进图案的凹槽。
最后七个人的血把这个图案全部汇成整体，祭坛上爆发出来一道金色的光芒。
而原主也被绑在祭坛中的一根铜柱上，这些金光汹涌的往他身体里面钻，十分痛苦。
现在再回想这个记忆，似乎后面一段，是有一个男人端着碗来到他跟前，碗上搁着一把刀子。
原主求着男人不要杀他，但男人拿出来一颗黑色药丸让他吃，并拿起刀子往他胸口上扎进去。
这样一想，忽然醒觉，这不就是千年前，原主被剜心换心的经过。
顾振拼命把意识沉入这段记忆，想要回忆完全。
但后面的画面，十分混乱，满眼都是鲜血，耳朵里面是无数的哀嚎惨叫，包括原主自己的惨叫声，以及无法忍受的疼痛感。
这些记忆何等的压抑，回想起来，连心脏都跟着一阵一阵疼。
顾振忍不住一手捂上胸口，脸上有痛苦之色。
“不是……我不是妖……我是人，我是人！”
突然间黑山拿刀子在周全脖子上慢慢的割了一刀。
口子很小，那血像绷紧的水管漏水，射出来一股血线。
黑山的手指在血线上触碰，喷了一手的红，就五指张开给顾振看。
示意他：“味道很好的，你要不要尝尝？”
“我是人，我是人！！”
顾振坚定的喊出来，“你把他们全部放了，不可……伤害一人。”
“你要什么，我可以给你的，绝不食言。”
原本他想说的是“不可杀一人”，转念间觉着“伤害”比“杀”更有说服力。
黑山不以为然的撩起周全衣服擦手，“可以，你帮我做一件事，我放了这些人，做完之后，我们再来谈谈你养父……怎么个换法？”
沉默——
“好！”
顾振咬牙，“你说，怎么换？”
“血蟒身上有一样东西，需要你动手取出来，东西取出来了，我放你们走人，取不出来，那就全部留下给我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