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平夏深吸一口气,她极其缓慢地拧动门把,推开一条细缝。
走廊空无一人,幽绿色的安全指示灯和地脚灯延伸向远方,仿佛通往某个异度空间的入口。
一切如常,安静得过分。
就在她准备松一口气时,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阮平夏缓缓地伏下身子,蹲在地上,缩在门缝后,小心翼翼地朝音源的方向探出小半个脑袋。
似乎是她的隔壁,203病房。
203房门竟然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只有一点微弱的光在晃动,像是……手电筒?
“吱呀”一声,有人打开了203的房门。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老旧收音机电路板烧糊的焦臭和某种……肉类缓慢腐烂的甜腥气味,正从203房的方向幽幽飘来,钻进她的鼻腔。
紧接着,一个身影从203房内倒退着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护工制服的高大身影,那身躯在黑暗中显得尤为庞大。
护工动作极其僵硬,他攥着门把手,一步一步,缓慢地后退着走出了203。
然后,阮平夏看到了让她无法理解的一幕。
在这个护工的头顶上方,赫然悬浮着几个散发着微光的白色字体——【阿尔瓦】。
而在名字下面,是两条并行的状态条。
第一条,是充满生命活力的翠绿色。
而紧贴在它后面的第二条,则是一种深邃、仿佛在缓缓流动的幽蓝色。
幻觉?
阮平夏用力闭上眼睛,再猛地睁开。
还在!黑暗中那个发光的名字和蓝绿条,依旧清晰地悬浮在那人的头上!
她的精神病已经严重到出现如此清晰的幻视了……?
阮平夏之前刷到过某些视频,说是有些人吃了毒蘑菇后,会产生幻觉,看人说话有字幕。
原来三维世界看到可视化字幕是这么的神奇……但是今晚的饭里,没有蘑菇啊。医院食堂也不可能会犯这种错。
自己会不会是在做梦?
阮平夏大脑里快速闪过各种可能。
醒来,醒来,醒来……快醒来……她在心里默念着。
自己现在这状态也不太像鬼压床,没有那种紧迫地想清醒又醒不来的感觉。
“滋啦——咔…嚓…”
一阵扭曲、断裂的电子音效从203房内爆开,不像生物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是损坏的硬盘在强行读取数据。
阮平夏耳朵一阵刺痛,她立刻捂住自己的一边耳朵。
紧接着,她看到那人头上的绿色长条和蓝色长条,都毫无征兆地缩短了一截!就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猛地咬掉了一块。
几乎同时,那护工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承受了某种无形的攻击。
但他没有惨叫,只是猛地伸出手,更加用力地握紧了门把手,似乎在和什么东西斗争,想要努力地关上房门。
就好像,203病房里有什么洪水猛兽般。
阮平夏的心情也跟着这陡然的变化变得紧张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异常膨大、几乎顶到门框上缘的头颅缓缓从203门缝里挤出。
那是203房的老人,但他的脑袋此刻大得不成比例,皮肤下的血管发出幽蓝的微光。
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那里没有眼球,只有两股由无数微小、扭曲符号组成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不断滚动着。
他原本拿在手里的收音机,此刻竟然与他背后的脊椎骨融合在了一起,粗壮的天线如同骨刺般从破烂的病号服下穿透出来,微微颤动着。
它没有看向护工,那视线直勾勾地、精准地……锁定了锁定了201房门后的阮平夏!
它……“看”到她了?!
阮平夏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老人张开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阮平夏的脑海里却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冰冷、粘腻的意念,如同毒蛇钻入耳道:【嗬…嗬……看…到…你……了……嗬……!】
阮平夏的心脏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剧烈跳动着,她感觉自己血液都开始逆流了,呼吸卡在喉咙里,全身的肌肉绷紧,像拉满的弓,却动弹不得。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耳朵里血液奔流的轰鸣。
被发现了!要死了!
她此刻已经被吓懵了,只见那护工的身体绷紧,上前高抬腿,猛的给了那老头子的脑袋一脚,将那企图挤出来的东西一脚踹回去,随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鼓作气将203的房门彻底拉上。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条走廊仿佛都颤动了一下,总算彻底隔绝了门内的一切。
那张恐怖的脸瞬间消失。
腐臭的气味和扭曲的噪音也戛然而止。
做完这一切,他才仿佛脱力般,重重地靠在了紧闭的门板上,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地喘息。
刚刚那么大的动静,但这住院层仿佛人都死光了,就连护士都不知道去哪了。
阮平夏僵硬地扭过头看向自己斜对面的202房门,202房门紧闭,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
那护工调整了一下呼吸,站起身快速朝着护士站那边跑过去,按下了护士站台前的响铃,对着那漆黑的站台说道,“203房,病人异常,按规则完成紧急隔离,请求护士长即刻到场核查。”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走廊里,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阮平夏的耳中。
不消一会,阮平夏就听到了黑暗中“啪嗒”一声,似乎有什么声音扔在了那护士站的台面上。
在她这边的方向,并不能看清那边的情况。
很快,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护士站那昏暗的柜台后,两个“东西”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护工谨慎地后退着与它们隔开一段距离,跟在它们身后。
那是两个粗糙的、如同葬礼纸扎人般的白色人形。
它们的身体能看出纸张的褶皱和纹理,脸上没有五官,只有挖空的两个椭圆形的眼洞。
仅那一眼,阮平夏赶紧缩回了头,不敢再看,就怕被发现。
她想起了第一夜在她听到“咚”声之后,有东西悄无声息进入了她的病房。
想到这里,她的心脏又紧张起来了,悄悄把门关上,蹑手蹑脚、哆哆嗦嗦地走回床边,爬上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赶紧装睡。
黑暗里,阮平夏被子底下的手紧攥着手机,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想到刚刚看到的恐怖画面,她翻了个身,面部朝下压着枕头,紧闭双眼。
她可没有把握平躺着装睡。
要是没东西进来还好,要真有东西来了,眼不见为净,没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无论如何,无论什么动静,她绝不要睁开眼睛!
阮平夏是有那么一瞬间后悔躺回床上的,但是仔细一想,好像这病房里也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衣柜?阳台?
要不跳楼?虽然是二楼,但这高度对她来说还是挺高的,以她的体能,真跳下去逃跑,不死也得残。
刚刚那护工说,“203房,病人异常,按规则完成紧急隔离,请求护士长即刻到场核查。”
规则……
她的大脑里也莫名记起了,白天在电梯厅看到的,墙上贴着的关于这医院住院层的安全守则。
其中有一条里好像说了,“为您的安全考虑,熄灯后请尽量留在本人床位休息,无特殊情况请勿在公共走廊长时间逗留……”
她刚刚可以说是下意识地逃回床上装睡大概有这部分的原因。
或许留在床上才是最安全的。
好一会儿后,阮平夏果然听到了她的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吱呀声。
她头皮一阵发麻,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大脑里开始默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强行转移注意力,将脑海里其他的恐惧思想强制性地排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