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江姝不易察觉的顿了顿,随后又继续说道:“非是妾身不信,当初是夫君信誓旦旦的说,与余小姐清清白白,只是君子之交,可后来……后来你们还不是睡到了一起!”
她说着质疑晏听的话,可手却不肯松开,甚至牢牢攥紧,看似风光无限高高在上,修真界第一大派的宗主正妻之位,可如今她只觉得自己跌到了尘埃里,卑微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晏听慢慢松开了她,将手抽了出来,他转身偏过了头,像是逼不得已而又耐着性子,淡声道:“那次就只是个意外,你又何故要一直抓着不放?”
“妾身只是不明白”,江姝痛苦的摇了摇头,许是积压在心头的委屈太多,太久,所以只需要提及一点点,只需要撕开那么一点点口子,她就再也抑制不住,喃喃道:“你口口声声说与她清白,可却又背着我和她做了出格之事。在派中,你有我这个正妻,甚至还有,有余小姐,可每每外出,你却又浪迹于烟花之地!”
“够了!”晏听眸光一沉,厉声制止了她,尽管他这也并非是他的本意,可他仍旧说出了最伤人的话:“我是个男人,这普天之下,为了延年益寿,开枝散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可我却只娶了你一房夫人,扪心自问,我对你已是仁至义尽。娶你回来也快将近两年了,可你……却一直无所出,即便如此,我都未动过纳妾的心思,可是你呢?不仅怀疑我,甚至还敢以此来指责我!江玉妍,我对你真是……失望至极!”
说罢,晏听便站了起来,见他要走,江姝当即慌了神,她猛的抬手捉住了晏听的衣袖,不由分说就开始认错:“夫君!是我错了!你,你不要走……”
晏听说的也没错,在嫁进十二屿之前,她身上便已经背负了生儿育女的使命,她集万千于一身,她的夫人之位,关乎于常悦宫在修真界能不能抬起头,也是稳住其地位的关键。
可她身子却一直也不争气,常悦宫那边在这些年里,已经不止一次在询问她的状况了,听母亲说,为了延绵子嗣,她们甚至已经在物色新的姑娘,准备给十二屿送过来。
即便如此,晏听都从未厌弃过她,也没有动过要废妻的心思,所以她不该埋怨,也不该妒忌,更不该去质疑。无论晏听对她到底有没有真心,可他这些年对自己,真的已经称职到无可挑剔了。
如今想来,他跟余鸢,亦或是去烟花之地,是否也是因为自己一直无所出的原因呢?
“夫人才小产”,晏听不想伤害她,可如今他也无法强颜欢笑去与她惺惺相惜,他轻轻拍掉了江姝的手,淡声道:“如今该好好静养才是,我还有公事在身,你……好好休息吧。”
随后衣袖从掌中溜走,在指缝中留下了细微的触感。
让他昧着良心做凉薄之人,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可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解决此事。毕竟他不爱,也因为他不爱,所以也只能如此。
像是为了把失望发挥到极致,所以晏听干脆离开了十二屿,因为长留又约他去了银川。
其实原先约的并不是银川,只是不知为何,临近出发前长留又改去了银川,所以晏听也只能赴约。
两人没什么正经事要谈,所以长留还是与晏听约在了那间银川最出名的醉香司。
晏听来的还算早,估摸着长留没到,所以他便在街上四处逛了街,也好透气散心。
但并不好运的是,每次来,他都正逢雨天,一弯木桥横跨在潺潺溪流之上,如新月卧波,桥下溪水清澈见底,雨水滴滴答答的落下,泛起阵阵涟漪。几尾小鱼穿梭于水草间,像是在避雨,又像是在偷情。
雨势不大,晏听沿着河边走时,就快要放晴,他与长留虽然没有正事相谈,但他却有要事在身,只不过如今身为宗主的他,倒是不用事事都亲力亲为。
不知道江如烟在背后搞什么鬼,沈钰死了将近两年,可她却在暗地里开始制作傀儡,制作也就罢了,甚至还会隔三差五放一波出来,不时扰乱一下城镇。
以至于让大众以为,沈钰还没死透,虽然知晓幕后黑手是谁,但身为修真界衙门的宗主,于情于理他都该做做样子。
按理来说这些事其实应该让晏竹去处理的,虽然归还了生死契,但晏竹仍旧不肯离开,而晏听自那之后,便也很少再用他。
许是思人,又许是怕他有天也会离去,如今他身边的炙手可热的红人,当属晏良。
晏听撑着伞,漫步在河边,眼看着快要到桥头,忽然,他瞥见了一把令他不得不注意的粉伞。
倒也不是那把伞有多特别,只是伞下之人,却让他不由得呼吸一滞。
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认得那张脏兮兮的脸,可如今,他却一尘不染,美得惊世骇俗。
他身着一身桃花粉,半披式束发,头别一枚银色发卡,像沈钰,又隐约有那么一点自己从前的身影。
他身后跟着一位打伞的仆从,侧身站在桥边,微微低头,向水里看去,也不知在看什么。
有的人生来就是如此,只用一眼,也只需要一眼,就足以让人沦陷,而晏听就是如此,他鬼使神差的来到了他的身边,停驻。
感受到身旁有阴影笼罩,少年缓缓转过身,抬眸的那一瞬,他也愣了愣,一双桃花眼瞳仁微缩,随后只用了一瞬,就想起了上一次银川的相遇。
他后退了一步,对着晏听微微行了一礼,温声道:“见过这位公子。”
“好久不见”,在听到他的嗓音时,不知为何,晏听的心就静了下来,那是一种久违的舒坦,像是沈钰走后被阴霾笼罩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得以放晴一瞬,他端着斯文儒雅,礼貌的问道:“如今正下着雨,你怎么在外闲逛?也不怕淋湿衣裳。”
“我喜欢雨季”,少年站直了身板,微微抬头,回应道:“公子不也闲逛么?难道公子的衣裳,就不会湿?”
“我出来散散心”,晏听浅浅笑了笑,又说道:“上次匆匆一别,还未来得及问你的姓名。”
“在下无姓,名唤春雨”,春雨反问道:“匆匆一别数月,公子的夫人,可还安好?”
一听他提及江姝,晏听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也立马就想起了上次春雨的仓皇而逃,他发自内心的回答道:“不提也罢。”
“主子”,话还没说两句,春雨身后的仆从便提醒道:“我们该回去了。”
闻言春雨微微一顿,没有过多的犹豫,随后他便对着晏听行了一礼,温声道:“抱歉,我该回去了。”
“等等”,见他要走,晏听赶忙把人叫住,说道:“我……叫晏听,字无渡,不知往后,还有没有机会能在见到你?”
如若只是打了个照面,那或许只是有缘无分,可今日他又见到了春雨,所以晏听觉得这一定不是偶然,他不想在错过。
“有缘,或许就会相见”,上次一别已是错过,如今步入红尘的他在晏听面前,已然抬不起头,他没有勇气告诉他自己的所在之地,真实身份,所以他最后还是说道:“在下就先告辞了。”
随后春雨便绕开了晏听,缓缓离去,可偏偏晏听却转过了身,依依不舍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感到一阵百感交集。
但被拒绝的太明显,明显到他尽管不想错过,也不得不尊重春雨的意愿,他其实清楚自己对他会如此,完全是因为沈钰的缘故。
所以如果是因为沈钰的话,还是算了吧。
回想起余鸢卑微到了尘埃里,江姝又癫狂至此,所以他不该去打扰,也不该与春雨有过多的纠缠。
春雨走后,他独自一人又在小桥上站了好一会,他站在了春雨刚刚所在的位置,看着他看的同一个方向,没过多久,天就放晴了。
轻轻一声叹息过后,晏听还是转身离去。
其实春雨回来的也不算晚,毕竟今晚他只是舞姬,不需要贴身伺候,可即便如此,就在他回来之时,还是被兰香逮着骂了一顿。
“你现在挺有能耐啊”,兰香就站在门口等候多时,春雨前脚才走进来,后脚她就劈头盖脸一顿骂:“动不动一声不吭就消失这么长时间!”
春雨没有回应,反而是他身后跟着的仆从回了一句:“我家主子只是出去走了走……”
“啪”一声响,话还没说完一记耳光就落了下来,瞳仁一缩,可对着兰香趾高气昂的模样,春雨还是没敢做声。
“我跟他说话,有你什么事?”在醉香司,小官的身份本就低人一等,更别说小官的仆从,兰香仗着与此处的老鸨关系要好,尽管如今已不是花魁,但她仍旧敢呼风唤雨,打完了他的仆从,兰香又继续看向春雨,讽刺道:“怎么?花魁就可以恃宠而骄?不守规矩?”
“春雨”,眼帘微颤,春雨低下了头,说道:“不敢。”
“呵,你且给我记住了,一日不能赎身,你一日便是低贱的小官”,兰香双手环抱在胸前,趾高气昂的说道:“而在这,我说一,你就不能说二。”
“是”,没有抬头,也没有怨愤,春雨又应道:“春雨明白。”
不怪兰香气愤至此,从前春雨出来醉香司时,才只是个跟在兰香身后伺候的下人,说难听点,想要给她提鞋,都得看她看不看得上自己。
而他在后来阴差阳错的,被一位达官贵人看上后,才有了自己的名气,兰香已经独霸了花魁将近一年之久。当然在此期间,也有不少后起之秀,但都不及兰香。
可春雨却只用了一月不到的时间,便成为了醉香司新的花魁,而这也让醉香司彻底出了名,其名声,越传越远,越来越高。各种达官贵人,以及修真界上有名的人物,都会为了他慕名而来,可谁能想到,他从前连给兰香提鞋都不配。
且他还是低贱的小官,被个小官夺走了花魁之位,这让她怎么能接受,怎么能忍?
虽然兰香总爱对他恶语相向,但实际也不敢对他做什么,偶然碰见骂几句,翻几个白眼,倒也过了。
今日有贵客要来,其实原定的露面主舞是春雨,但琢磨不透贵客的喜好,且春雨毕竟是小官,如若对味还好,若是不对,只怕会把人得罪。所以老鸨思虑再三之后,还是决定让兰香当主舞,春雨与其他人跟随其身后。
毕竟其中一位贵客初来之时,对兰香也是赞口不绝。
还是最高的待遇,最贵的酒,最美的人伴随身侧,晏听才刚入座,长留就已经搂上人了。一别不过才数月,晏听发觉他那个肚子是越来越大了。
“好久不见啊”,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长留与他连礼都不用行了,微微颔了颔首,嬉皮笑脸道:“晏宗主。”
“别来无恙”,晏听从他身旁路过,轻瞥了一眼他那看上去已有六月身孕的肚子,随后一掀袍,落座在了主座上,淡声道:“长留长老。”
随着他一坐下,立马就有姑娘上前来给沏茶端酒,惯性还有两位跪在了他左右两侧。
“原定不是去回梦么?”晏听端起递来的酒一饮而尽,烈酒入喉,使得他蹙了蹙眉,问道:“怎么又改了银川?且这地似乎距离上次来,好像也没过去多久,你这是……看上谁了?”
“哈哈哈哈”,长留仰头一笑,从容回应道:“普天之下,还没有能让我看上的女子,您在金川内,就没听过醉香司的消息?”
“派中事宜就已多得听不过来”,自上次回派之后,晏听就被那些私事公事给占据得,几乎就没有自己的时间,所以根本就不会有机会去听那些坊间消息,他直接问道:“什么消息值得你千里迢迢又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