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顺国公府门前停下。
魏昭扶着沈瑾下去。
沈瑾知宫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怕耽误魏昭的事。正要说话,让他去忙。
虞听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视线在男人身上一打转,见他好生生的,心下安定。
她提着裙摆跑下台阶笑吟吟。
“叔母,早膳用了吗?”
“路上吃了些点心。”
虞听晚卖乖:“那点心是我准备的!”
“你有心了。”
虞听晚也觉得是,她重重点头,还不忘贬低魏昭。
“他一个男人,自是不如我体贴的。”
魏昭气笑:……
服气。
虞听晚:“小叔的院子早早就收拾好了。里头的布局还有陈设都还是老样子,旧物也都留着。”
她亲昵挽上沈瑾的手,带着人入府,半点没有才见面两回的生疏。
说话直白,却又熨贴。
“我不知叔母喜好,也就不敢做主。又想着这是叔母日后居处,总要您称心如意,便就偷了闲,指望叔母有什么要添置的,日后自个儿再慢慢添置。”
沈瑾骨子里的温柔溢出,温声:“好。”
“我想先拜见你婆母。”
虞听晚:“她在祠堂准备,也等您过去。”
“虽说家谱上早早添了您的名,可叔母还没拜见魏家的列祖列宗。”
而且……
沈瑾都没有机会能给魏封行上过一炷香。
魏昭走的不紧不慢,跟在两人身后,有意去祠堂向先辈报平安,也要去取一物。
忽然,前面的虞听晚脚步一顿。
她后退凝视,叮嘱。
“等会儿别急着走。”
魏昭:“嗯?”
虞听晚:“我得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
这男人太会忍了,之前手臂的事她还记着呢
魏昭闷笑:“庄重些,天还没黑,就想扒我衣裳了?”
“我一夜没歇了,有点累。你忍忍。”
虞听晚:???
魏昭不走心建议:“或者,给我吃几杯鹿血酒?”
——
众朝臣纷纷入宫,宫道的血渍尚未冲洗干净,随处可见血淋淋的断臂残肢。
多半是文官,哪里见过这种血腥场面,除了顾傅居和几位老臣,年轻些的都捂着口鼻。
都是人精。
一路过来,随处可见本该解散的魏家军和忠勇侯名下多年未见的萧家兵。顺国公又是被那位逼死的,这……如何能怪他们多想?
迂腐的文官越走越快,脚步带风。已顾不得看路,布靴踩上地上一滩滩的鲜血,官袍下也跟着被溅上。
有人喊住贺诩然。
“那位便是罪恶滔天,可魏将军若牵涉其中,便有戕害君主之嫌。眼下时局动乱,帝王故去,只怕百姓愈发惶惶,涨外敌之气焰。”
“他虽喊你一声舅舅,可你别忘了,你是御史台的!”
“纵使圣上有万般不是,也轮不到他一个臣子正朝纲,礼崩乐坏啊!”
贺诩然不语。
他是御史台的不错,可又如何。
他还觉得魏昭做得好。
也有官员面色煞白,头重脚轻,生怕受牵连。
殿内。
应扶砚一夜未眠,身子显然有些撑不住,闭眼假寐,稍稍缓解不适。
“我……”
刚说了一个字。
萧怀言紧张:“怎么了?你要不先去内殿躺躺?”
应扶砚吐字:“我一想到要收拾狗皇帝死前留下的烂摊子就头疼。”
萧怀言:……
应扶砚:“需要好人替我分担。”
萧怀言沉默。
“怕什么,又没说让你。”
那你能叫动谁呀?
魏昭能理你?
突然,萧怀言想到了什么。
贺诩然啊!
那货精力可好!
每次审案可以好几日都不睡觉!
萧怀言松口气:“那你早说啊。”
“也不怪我多想,实在是你和魏昭那狗东西一样,都不太会做人。”
殿内已收拾过,尸体都扔去外头,也开窗通了风。
一时间无人再说话。
半晌,一旁顾傅居的嗓音传来:“来了。”
应扶砚缓缓睁眼,就见乌泱泱的臣子鱼贯而入。
迂腐臣子憋了一肚子的火。还没看清殿内有谁就高声。
“怎可将圣上扔在外头!是谁的主意!”
“《春秋》大义,首重名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乃天地纲常,卫将军却以暴易暴,以下犯上,此例一开后世乱臣贼子皆可效仿。”
“不遵礼法,长此往后人不将人,国不将国!”
“行了!”
和顾傅居下棋的贤国公起身。
“这一大早就吵得老夫头疼。”
人群一静。
贤国公来的那么早?
他这几日出现有点频繁。
有人眼儿亮了。
“贤国公!”
“您可和下官一致,不和其同流合污!”
贤国公没说话。
萧怀言笑了。
“狗皇帝滥杀忠良鱼肉百姓时,你嘴里的春秋可曾救过一个人?”
“孟子云民为贵,社稷为次,君为轻,君无道,你愿做迂腐忠臣,那些人就得做冤魂吗?”
众臣:??
忠勇侯扬眉吐气:“我儿子,没错,是我儿子。他知道孟子!”
众臣:……
……可把你嚣张死了。
贤国公:“都愣着做甚,先看看那位是谁。”
众臣一经提醒,这才抬眼看去。
嗯??
龙椅上坐着的不是四皇子!
是……五皇子身边的贾幕僚??
是他们疯了,还是贤国公疯了?
应扶砚撑起精神让他们打量。
贺诩然死死拧眉。
“这——”
应扶砚朝他微笑。
毕竟是日后是给他帮忙的人。
贺诩然:“你怎么在此?”
顾傅居起身,发话:“诩然,不得无礼。还不向新皇请安。”
顾傅居含笑,介绍给所有人听:“这位是……燕王世子。”
贺诩然如遭雷劈。
他看看顾傅居,再看看萧怀言,最后看向应扶砚。
要是还没反应过来,他真的就是傻子了。
贺诩然:……
很好。
就瞒着他一个?
是的,瞒着他。
但还要他办事。
所有人瞪大了眼。
燕王世子竟还活着?
四皇子呢?
有的官员袖中拳头紧攥,眼里已隐隐发烫。
可……
“可按照礼数,那位置如何是他能做的?”
刚有人提出不满。
贤国公垂眼。
“今儿那三个老家伙不在,也念着我一人也能代替他们跑一趟。”
“你们可知当年我们四个为何辞官?”
不等这些人回应,他就自顾自道:“告老还乡的告老还乡,我倒是留在上京,却是不问俗世。”
“并非上了年纪,无法为朝廷效忠。我们只是厌倦了。”
“当年燕王出事,卢老太爷申冤,他是血淋淋被抬出去的。我们几个老东西怒气冲冲也要站出来,是魏封行中途拦下。”
站出来能如何,只会是卢老爷子下场。
“别看我们几个日日大胆谏言,那是没触犯帝王龙威底线。”
燕王,顺国公,可都是应乾帝一定要除的人,谁劝阻便是作对,唯有一死。
帝王是他们这些笔杆子写不死的祸害。
“魏封行死后,你们难道看不出猫腻?无非是明哲保身,和我们一样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缩在一隅修《仁政录》。”
这些年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燕王,顺国公,卢家老爷子出事,没人敢再高论。与其说是不敢冒犯龙威,不如说保的是虚名,可那些人流的却是真血!”
如何不厌?
殿内彻底安静下来。
道理他们都懂,也深深无奈。
“可……”
“可圣人言,‘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何时写过'舍子立侄'?的道理。这与理不合,也不够名正言顺,难堵悠悠众口。”
“如何不名正言顺了?”
魏昭大步入殿。
手里拿着圣旨。
拖先帝算计的福。
本该是空的,可现在已经填上去了。
“不提别的,当初先帝驾崩,留下的三道圣旨,其中有一道秘密给了我祖父。”
“都说先帝看重燕王,可登基的却不是他,诸位就没想过其中有猫腻吗?”
他的话真真假假,却足以以假乱真。
“狗皇帝急着逼死燕王,逼死我父亲,不就是燕王才是当初新帝人选,而我顺国公府有足以让他致命丑态毕露的物件。”
魏昭淡声纠正:“都是读过书的,说话还是注意些。别显得太没见过世面,也不是威胁你们。什么以暴制暴,这叫……拨乱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