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莫家离开，无人敢拦。
莫方虽然心有怨气，可也并未和符不离动手。他不用知道符不离的能耐，也知道自己是惹不起符不离的。这位敷敷他打听了一下，只是小月饮楼里端茶倒水的丫鬟，而这位桃桃，先不说她自身有多少实力，要是自己得罪了她，起码连带着就得罪了半个白玉城的名门。
别说别的帮派家族，就是白玉城名号最大的李家，就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老唐开车过来接走了三人，顺便还给符不离带来了一块雪媚娘。
里面是奶油冰淇淋，略微加了点果肉，外面是白嫩嫩的冰皮，吃一口满心都是欢喜。
魏涛知道自己的苏大哥变成如今这样罪魁祸首就在身边，可这位小姑娘也救过他的命，他也很喜欢这位小姑娘，再说，苏大哥自己好像还挺开心的，就算要怪，似乎也只能怪苏大哥自己了。
符不离一边吃着雪媚娘，一边对魏涛说：“魏涛哥哥，你哥哥当时对我很好，我一直铭记在心的。现在你苏大哥也在我这里，所以咱们也算是……义兄义妹吧？所以，出门在外，你要事遇到什么麻烦，或者惹出什么祸来，就把我的名号或者小月饮楼的名号挂出去。人家要是不听，你就告诉我，我会帮你摆平的。”
魏涛道：“我又不是什么爱闯祸的人。”
“可你在世上行走，总归会遇到些麻烦的。对了，如果你没事可做，也可以来小月饮楼，我那里现在有点缺人手，我想再找几位令牌使，病人太少，有时候有点无聊了。”符不离漫不经心地说着。
苏伏看着她吃着冰淇淋的惬意姿态，略微迟疑了一下，才道：“我觉得魏涛不太适合当令牌使吧？”
“为什么？”
“他们家只有他一个孩子了，他还没有成家。”苏伏柔声道。
符不离噗嗤一笑：“干嘛？你担心我把他也变成魔物？我哪有那么闲。”
苏伏看着她，也不说话。那神情温柔的很，只是看着，却让符不离一时把吃雪媚娘的勺子放入口中，也是静静地看着他。
“干，干嘛？我看起来很像是会随便把男孩子变成女孩子的人吗？”
苏伏笑了笑。
符不离撇了撇嘴，也不小口小口吃了，一口气把剩下的雪媚娘一口塞入口中，吞得脸颊都沾上了雪糕。
真是的，自己本来就是男孩子，喜欢女孩子不奇怪吧？小月饮楼是自己的地盘，更喜欢女孩子在自己身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再说，自己又没有强迫谁……除了某位仙人外，自己可都是征询了意见的。
可是，毕竟自己曾经是男人，加上小月饮楼里又都是女子，真的让男人来这里工作，多少会觉得有些奇怪。工作的场合要是萌生出了什么男女感情，可就很难办了。最可怕的是，小月饮楼里还有一位狐狸精，那位狐狸精对女孩子的杀伤力其实要弱于男人不少，要是男人遇上了她，可会出大事的。就不说那位狐狸精，她自己这个小狐狸，偶尔也会叫出狐狸尾巴来顺顺毛玩，要是被男人看见了，那时候自己的状态遇到男人可是很糟糕的。
再说，她可是经常要住在小月饮楼里的，只要没有男人，她就敢不穿衣服在里屋里乱跑，可要是有男人，这份自由就被剥夺了。
为了自己或者为了别人，尽量让小月饮楼里别出现男人都是好事。
招人的计划招到魏涛的头上确实不太合适，自己好像说不定真的哪天会冒出来把他也变成女孩子的念头。
说起来，自己是不是也染上了淑月当初对自己的恶趣味？
看着猛男在自己的手中变成娇滴滴的女孩子……
苏伏真好看，怎么看怎么白，高挑的身姿，即便是没什么装饰的白色像是旗袍的长裙，也一样很好看。
魏涛这么精壮的男孩子，在苏伏身边，都显得像个没什么阅历的小弟弟。
该说自己的手艺好呢，还是该说……
魏涛对上符不离那审视着自己的大眼睛，一双猫瞳里闪烁着极其诡异的光，让他一时寒毛倒竖。
不对劲，气氛变奇怪了。
坏心思全写在脸上的符不离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么奇怪，微微咧起的嘴角已经暴露了太多阴谋。她只以为魏涛是不好意思看她。
当然，那些想法她也不过只是想想而已，更不可能说出来。她知道，魏涛还未完全从叔父的死中走出来，虽然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他心底大抵依旧是悲伤的吧。
让老唐送魏涛回家，苏伏也跟着魏涛一起去了他的家中。这几日就靠苏伏照顾魏涛了，苏伏在世上没多少在乎的人，魏涛可是她极少数的牵挂。莫家挂出去的悬赏尚且在暗地里流通，指不定这几日还会有人来袭击。以莫家的本事，也请不到多么高超的强者，会来的大概率也是些为了点小钱不要命的疯子而已。
“唐叔，谢谢你的雪媚娘。”回到小月饮楼，符不离挥了挥手，送别老唐。
老唐哈哈一笑：“能看到你爱吃，我就算没白忙活。”
盛夏的白天让人焦躁，可夜晚却十分迷人。
莫家之行并没有浪费符不离多少时间，赶回来之后尚且能为病人们带来及时的治疗。
去照看了一番浅浅，浅浅的状态已经好了许多，见到符不离来，只是轻咬嘴唇，半带怨恨地看着符不离。
符不离抱住了她，轻声安慰：“乖乖的啦，你会适应这里的。白玉城什么都有，肯定比你在大漠要有趣。你的孩子们在北方没有你也会过得好好的，不用担心。”
带来的诸多零食被符不离摆在了浅浅面前。
浅浅看着零食，纠结了半天，还是拿起一枚，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如今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符不离。
离开了虫群，完全陌生的环境，完全没有回应的信息素，完全陌生的人，都让她极其不习惯。她的脆弱被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世间，她的不安被急剧放大，放大到了她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
化茧分裂本就是她知道自己要死时才会有的本能，可这种本能都被符不离无情地剥夺了。她一边感觉自己要死了，一边却又没有等来已经期待了很久的死亡。那明明不是失望，却是比失望更加恐怖的空虚。
来到这里，她活着的意义还有什么？
人本该有求生的本能，可她却找不到自己活下去的理由——那是她初醒之时的迷茫与恐惧。
而随着时间推移，感受到外面的日升日落，听到小龙萝与名为李悠悠的女子陪伴的声音，她渐渐也有了一丝安全感。
她知道，这里有符不离在保护她，她不会有事。
求生的本能，终于重新被她唤起。
她残存的魔力不足以让她分裂，如今已经离开虫群很远很远，她的分裂本能在陌生的环境里急剧减弱。她的身体知道，在这里，她保证自己能活下去，远比分裂更重要。
即便在这里分裂了，更小的浅浅们也没有谁来保护，只会死的更快。她的本能知道，这种时候，她维持人形积聚力量，然后再重复曾经的生孩子的过程，才是最佳的选择。
她不想依靠符不离，明明是她将自己带离了自己的孩子们，可这里，她能依靠的却又只有她。
不该有的安全感，从面前这个猫耳少女身上散发出来。她该是怨恨的，可看着小猫娘，她又难免会生出几分柔情，会觉得自己和小猫娘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会觉得这里只有小猫娘理解自己，能成为自己的倚仗。
没了信息素的干扰，少了那些浸入骨髓的本能影响，她也渐渐有了自我思考的能力。
一旦开始思考，她便难免会迷茫。
一直以来在巢穴里处理孩子们的问题，以及忙着生孩子，她的生活被填充的太满太满，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的事。而现在闲了下来，她便难免开始思考起了自己的过去与未来。
变成生孩子的机器，真的是她想要的未来吗？
一直以来，自己所做的事，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如果是过去，她冒出这样的想法，会立马因为身子发热而终止。可现在，她的身体实在热不起来，魔力太低的她，暂时还没有留住足以生育的魔力。因为没有魔力，她的脑袋也终于不会因为身体的原因而停止思考。
她想要的是什么？在这里什么都不做肯定是不对的，她应该做些什么……
她本来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的来着？
她想起了过去尚且是人类时的生活，每日狩猎、挑水、喂羊、寻欢作乐……
人类每天有许多许多的事要去做，并乐在其中，而她除了生孩子，好像脑袋里已经没有任何其他事情了。
这么多年来，也只有符不离的到来让她久违地有了身为母亲以外的感觉。
“我，到底是什么东西？”她一边面无表情地吃着大约算是美味的食物，一边问符不离。
“你是浅浅啊。”符不离道。
“我……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浅浅道。
人类和她不一样，是需要干活才能有饭吃的，她知道这一点。现在，她忽然觉得，可能自己还有机会重新成为“人类”。她的记忆没有消失，只是之前一直被其他事掩埋了而已。冷静下来之后，过去的记忆渐渐浮现，身为人类的点点滴滴重新进入到了她的生活，她虽然有些不适应，却也觉得，明明曾经是人类的自己，为什么对重回人类社会，要这么恐惧？那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
倒是，自己为什么就不是人类了？……明明，自己一开始并不是想成为什么怪物的。
自己明明……一直没觉得自己不是人类的。
只是一步一步变得越来越不像人，到最后，也懒得去思考自己和人类的差距了。毕竟，那时候太忙，她也没空闲去想这些。
究竟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怪物的？
“你要是觉得自己状态好了，我可以带你出去走走。”
“……那，去走走吧。”
在这逼仄的小地窖里呆着，她的脑袋里胡乱的思绪太多。也许见见外面的人，会好一些吧？
让浅浅直接出去不太合适，她的身体太过奇特，容易被记住，加上如今猎魔公会正大举对抗小浅浅，肯定不能让人知道魔女被她带出来了的。
回到小月饮楼，差走银河，再带着浅浅来到小月饮楼，浅浅见到陌生的诸位，身体依旧忍不住地颤抖，紧紧抓住符不离的手，祈求那一丝安全感。
符不离拍了拍她，安慰了她几句，便带着她来到了里屋。
既然要打扮浅浅，肯定是要李悠悠来帮忙的。
浅浅并未见过李悠悠，之前隔着木板有过一些交流，可也只听得到李悠悠的声音，知道身边有人陪着她，并不能见到是什么样的人。现在看到面前这位粉色的兔娘，那温和的面庞，一看就是大姐姐一样的存在，她意外地有几分安心。
打扮这种事李悠悠最擅长了，金色的头发太过惹眼，剪短了盘起来，然后带上假发就好了。身上的翼穿上轻薄的红色纱裙，加上一层朦胧感，便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只像是红纱裙里穿了一件黄色的内衬，不臃肿，也不奇怪。被甲壳覆盖的手，关节处棱角分明，只要带上手套就好了。普通的手套还不太行，之前觉得有趣买回来的猫掌手套倒是正正好。
既然手套都带了，再在头顶带个猫耳发卡，就不会让手套显得奇怪。
然后脖子处的绒毛上，再挂上一个小铃铛。
“锵锵！”
镜子里的黑发猫耳娘，乍看之下，还真有几分符不离姐姐的意思。
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浅浅有几分恍惚，一时脸蛋泛红，腼腆地低下了头。
镜子里的人——
她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胸膛。
黑色直发垂到肩膀处，十分寻常的女孩子的发型。
当初她第一次见到浅浅，便是这样的发型。
……或者说，她第一次见到拓跋容，便是这样的打扮。
她再次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用手扒拉了几下刘海，调整了一下发丝的方向。
记忆里的浅浅又浮现了上来。
“咦，这样好像确实好看一些。”李悠悠对她的拨弄也十分赞赏。
浅浅一笑：“我也曾经喜欢打扮过嘛。”
谁还没有年轻过的时候呢。
夏天的白天十分难熬，但夜晚却热闹非凡。尤其是这山脚之下，俨然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
浅浅抓着符不离的手，小心翼翼地踏入了玉山大道。
完了，人好多。
她微微弓下了身子，抓紧了符不离的手，闭上了眼睛。
“哇，好可爱！是小月饮楼的新猫娘吗？”
“嗯，是限定款哦。”符不离笑道。
“我，我不是什么猫娘……”浅浅发出了蚊子一般的轻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