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病院里的患者依旧一如既往啊。
林夕还想看两眼，就已经被支凌拉走了。
黑褂医生注意到他们后面的动静，回头瞥了一眼，淡淡道：“那些患者啊，别太在意，是副本进行转移前就待在这里的半成品怪物，目前这个副本的需求是给其他小区域里的副本boss造成麻木的新生怪物，这些有感情的怪物不会被其他区域boss所接受，就暂时都留在这里了。”
他挥挥手，对这些怪物的存在早已习惯，这个病院里留下了许多这样的怪物，这些是曾经黑盒所需要的怪物。
他们经历了长久的改造，已经坚定的认为痛苦就是爱，无论如何都已经改变不成其他状态了。
曾经是黑盒对付玩家创造的武器，现在不需要了，便是大片的残次品身份，它们介于人与怪物之间，不被人所接受就算了，最后竟也不被怪物所接受。
这抹除了许多生命的游戏，现在变得越发扭曲危险。
走入迷途回到原位的不止是他，还有黑盒。
林夕缓缓地收回了目光，肩膀微微耷拉，变得沉重。
“不开心了吗？”支凌无声地瞥了一眼那背后在地上扑腾的怪物，试图揣摩林夕这几分的情绪是来自于何种情感。
“嗯。”林夕低声应答着，抬起的漆黑眼眸深处萦绕着微微闪烁的光亮。
“以前……我失去记忆的时候，总是坚定的认为自己是人，人就是要与副本里的怪物是对立面的，黑盒越是想要让我认同自身不是人，我就越发抵触怪物这个身份，将所有怪物都敌对。”
“嗯……”支凌能明白的，在支撑林夕认定自己不属于怪物而属于人这方面，也有他的影响。
林夕笔直地望着前面两个走动的身影，那即是怪物也是人的两个存在，喃喃道：“可恢复记忆之后，我才更清楚的认知到一点，我是林创造的生物，我本就不需要与人或是怪物任何一方敌对。”
“在所谓的黑盒游戏规则之下，所有生命都是在泥潭里煎熬，我该敌对的，是创造这一切苦难的存在，对吧？”
林夕虽是询问，但心底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嗯。”支凌微勾唇角，点头。
见刚刚林夕神情郁闷，他还以为林夕在烦恼什么，没想到那个只能通过周边的一切来学习，来建立自己想法的存在已经有了自己的思考。
在这一条由黑盒创造的坎坷道路里，黑盒想要封闭在笼内的人反而因此察觉到了生命的苦难，那些被创造的生命，被给予了痛苦的生命，都在这个游戏里挣扎。
他的小怪物变得更像个人了。
两个人的低声呢喃，黑褂医生没有听到，但余光瞥到林夕郁闷的神情，还以为林夕是因为刚刚那个患者的扑挠不开心。
他抓耳挠腮，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泄气地摆摆手，“好吧，我的副本区域现在的确有些乱，路边会袭击人的患者一大堆，你们往前走也得小心点儿了，我承认副本转移到这边之后，我是对副本区域疏于管理了。
“虽然有我天天看着哥哥没去管理区域内怪物的原因，不过我想管也管不过来啊，这个副本区域里现在乱作一团，什么怪物都有，不止是刚才的旧物，即将送去别的副本区域那儿的新怪物，还有一些难搞定的怪物啊，都在我这。”
说着，黑褂医生就一把推开了一楼尽头的门。
门打开的瞬间，吵闹的人声瞬间从门后溢出，充斥到了整个空间内，让夜晚寂静的病院变得无比吵闹。
那是一些哭声、一些惨叫声、一些歇斯底里的吼叫，里面有着许多身体残破或精神不稳定，穿着黑色信徒服饰的人，在地上打滚、扭曲，或是抱作一团，每个人看上去都极其痛苦，似精神崩溃一般，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在这个塞满了如此吵闹发疯的信徒房间里，唯有坐在房间中央的许诺看上去异常稳定。
他对这些声音这些人都无比平静的接纳着，面对有信徒哭得撕心裂肺的扑到他跟前，他也能稳定的伸手摸摸对方的脑袋，安抚着对方躁动的情绪。
“我好痛苦！我受不了！我好痛苦！我要疯了！救救我！救救我吧！杀了我也好！”
“没事的，没什么痛苦的，安静下来闭上眼，什么都不要想。”
信徒依旧哭着，像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抓挠着头发哀嚎着，“呜呜呜……我要疯了……我真的要疯了……我好痛！好痛啊！”
许诺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抚平了他蜷缩的颤抖，低声道：“没关系，发会儿疯就能轻松一些，累了就好好睡一觉吧。”
伴随着他平稳的声音，扑在他跟前的信徒啼哭着，倒真的平稳了些许。
在整个吵闹的房间里，许诺安抚的声音显得异常平稳而宁静，那些信徒们下意识地往他身边凑，向他哭，向他哀嚎，进行一些无用的倾诉。
在那一声声的安抚之下，信徒们身上异常扭曲的痛苦感也逐渐被抹平了，但平静过后，是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仿佛一个死人一般躺在那儿，寂静无声，任由下一个前来哭诉的信徒将其挤开。
“如你所见，这个房间里的信徒是从其他区域boss那儿运回来的。”黑褂医生摊手，望着满屋子的信徒叹气，“也不知道在其他区域boss那儿经历了什么，作为失败品运回来的时候，它们所有情绪就只剩下痛苦。”
“抹平了痛苦，就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每天病院里都会接收这些怪物处理好，真的很麻烦。”
在黑褂医生无奈的叹气之中，林夕跟屋子里的许诺对上了视线。
经历过许多风霜，又无数次预言过自己的死亡，许诺算是什么场面都能保持异于常人的淡定，以至于他在这个发疯似的混乱房间里，显得那么独特。
“晚上好啊，你们过来看望我了？”见到熟人，许诺笑眯眯地询问了一声，一手推开旁边趴着的脑袋，一手拧开自己的保温杯叹气道：“跟它们聊了一下午，聊的口干舌燥的，水都喝完了，你们再不来找我，我都要在这里无聊死了。”
他看上去倒平静，甚至漫天的喧哗与他身上独自沉静的岁月沉淀感，让门外的人产生了一丝去精神病探望老人的奇怪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