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外柳梢初绽绿芽，殿内却凝着肃杀之气。
朱厚照平复完心情便道：“达军素无军纪，三月风大，若沿途劫掠扰民，反倒坏了大事。”
许泰闻言出列：“陛下所言极是！宣府周边百姓本就惊惧，达军若不安抚，恐生民变。臣乞增派护军营五十骑随先锋同行，专司督查军纪。”
霍韬躬身应答：“陛下与都督所虑周全。臣拟《达军军纪十二条》，明定‘劫掠者斩、私离汛地者杖’，且谭将军早年平倭时便善驭部族兵，再配五十护军营，必能约束部众。”
他顿了顿补充，“三月中下旬宣府昼暖夜寒，已令先锋携带毡帐，避免军士冻馁误事。”
朱厚照颔首，指尖滑到粮道部署页：“梁卿，这‘三月二十起运粮草’可行？”
梁材忙出列躬身，粮册上的朱痕晃眼：“回陛下，宣府南麓蔚州粮仓现存粮三万石，按议案‘五日一运’算，足支一月。只是三月风多，白日扬尘易暴露粮队，臣请令粮队改在寅时出发、未时扎营，既避风沙又保隐蔽。” 他瞥了眼郭勋，“且需请武定侯令前军预留标记，免得粮队走岔了羊肠小道。”
郭勋便道：“梁尚书放心，我已令宣府向导绘制详图，每十里设一处石桩标记，桩顶涂红漆，夜间也能辨认。”
杨一清这时抚须开口：“陛下，京营调动需注意时序。三月下旬需完成集结，京营久居京师，三月风沙天行军，需提前配发护面布，臣请令工部三日内赶制，分发各部。”
“准。” 朱厚照在议案上朱笔圈点，“郭勋挂征虏将军印，总领全军；徐源、李旻分任左右副总兵，三月二十日前到宣府贾家营扎营。” 他抬眼扫过诸人，“还有一事，总兵官大营需与京师通烽火，三月底前务必修复宣府至居庸关的烽燧，每三十里设一岗，遇急难昼放烟、夜举火，不得延误。”
王琼忽然出列：“陛下，议案未提边墙修补时限。洗马林堡三段墙垣坍毁，若不及时修缮，鞑靼退而复来怎么办？”
朱厚照便道：“内阁知会工部安排工匠百人随左路前进，解围后即刻动工，先用木栅加固，待五月风沙过后再砌砖石，三月的黄土黏性差，砌墙不稳。”
待说完，朱厚照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便道：“众臣听朕言。”
众臣闻言纷纷道：“臣等洗耳恭听。”
朱厚照说完便走下御座，走至地图前，压着激动的心道：“此战新宁伯谭纶任务最巨，其所领河北、山东达军三千、宣府边军向导五十名、由宣府南麓羊肠小道向洗马林堡外围挺进，于四月初八卯时前隐蔽抵达堡南三十里之黑松林集结。初八日午时前，务必扫清洗马林堡外围鞑靼游骑，控制堡南粮道之赵家窑粮仓，为武定侯运粮开辟通道；待据点清除后，以一部沿堡北小河沟布设警戒，监视鞑靼主力动向，每日卯、酉二时以烟火信号向总兵官大营传递军情；待永康侯徐源率军抵达后，协同其对洗马林堡之敌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优先掩护堡内被困军民突围。后续若鞑靼西撤，应率部尾追至阳原县境，不使敌重整兵力。霍韬写到案中。”
霍韬闻言便道：“臣遵旨。”
张仑、徐光祚、郭勋、王琼眼睛皆是一亮：看来皇帝心中已经有了预案。
朱厚照说着说着，心中更加明亮起来，似乎这个身体的原本主人冥冥之中指导者自己，接着道：“霍韬记下，丰城侯李旻所领旗手营五百、河北达军两千、宣府边军一千由宣府西境左卫出发，经万全左卫向洗马林堡以西之阳原县推进，于四月十五之前抵达阳原城东十五里之桑干河渡口。其部务必控制桑干河渡口，架设浮桥，最好是在四月初二十寅时前完成，阻断鞑靼西逃之路，若遇敌突围，以达军骑射袭扰，旗手营列阵正面阻击；告知其留边军一千驻守渡口，主营向西北方向警戒，防止鞑靼盟友部落增援，若遇部落武装，先由蒙古语通事申明 ‘助明者赏、助鞑者剿’之令，再行处置；待徐源抵达归化城外围后，率部向东北迂回，与左路形成合围，压缩鞑靼活动空间至大同府东南境。”
霍韬擦了擦汗，接着道：“臣遵旨。”
朱厚照看向内阁及梁材，接着道：“户部尚书梁材统筹，护军营拨出两百骑、河北山东民夫五千、宣府本地粮差一千人由宣府东南之蔚州粮仓出发，沿宣府南麓羊肠小道，与先锋相距十里向洗马林堡运粮。务必于四月十二午时前需将首批粮草送达洗马林堡，后续按 ‘五日一运’ 频次补给，民夫口粮按 ‘每日一升米’发放，工钱待战事结束后由户部统一核算；粮队扎营时需与先锋部队烟火联络，若遇袭扰，优先保护粮车，同时燃放号炮求援，先锋部队需在一个时辰内驰援。”
梁材便道：“臣遵旨。”
此刻的殿内非常安静，众臣都全神贯注的看着皇帝的手臂在地图上比划着，听着皇帝口中不断部署。
看来这个皇帝尚武的本性压根就没变。
当初山东王堂民乱，他是按耐着性子没干涉太多罢了。
此时张大顺端来一碗茶，朱厚照接过后，呷了一口茶，接着道：“新建伯王守仁回京之时，已向鞑靼、瓦剌诸部申明 ‘大明与部落共守边墙，通商互市’之策，劝其拒绝助敌；喇嘛僧人已承诺向我军传递其部落动向。”
众臣闻言皆看向王守仁。王守仁却面色如常。
朱厚照看向郭勋：“郭勋挂征虏将军衔，任总兵官，总领全军，大营设于宣府城南十里之贾家营，四月十五前完成营垒搭建，每日申时召开会议，各部需派参将参会汇报；杨一清协管兵部京营、护军营调度，确保兵力按需配属；各部发起行动后，需每日以 ‘烽火、文书’传递军情，文书需加盖部领官印信，由骑兵传递；徐源与谭纶于四月二十前汇合，李旻于四月十五前汇合，粮道需与洗马林堡守军需固定联络。”
朱厚照说完，走向御座，接着道：“其细节之处，尔辈再议，各部需于五月初一日前向总兵官郭勋大营提交战报，载明歼敌数、粮草消耗、部落归附情况，由郭勋汇总后奏报于朕。幕僚室形成议案，报内阁票拟，明日呈于朕前，下各部、有司衙门。”
“臣等遵旨。”众臣闻言纷纷道。
朱厚照看着他们一个个恭谨的样子，心中不免一叹：“要是正德还活着，恐怕此刻应该是他再次率军出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