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佩轩到学校好几天了，她想写信给文秀，可是想着她还在石家庄，收信不见得很方便，就只好等她来了信再说。这天回到宿舍，他收到一封安阳的来信，他知道这是文秀的来信。拿信的同学说：“你的这封信好厚啊，内容不少，谁来的？肯定是女朋友的信。”他没有说什么，就装进书包里。下午下课以后他去了图书馆，打开信来读，知道了文秀在石家庄的情况，也知道她回到了安阳。于是打算晚上出来上晚自习的时候给文秀写回信。
文秀和妈去石家庄以后，佩轩在家里又呆了十来天，与李顺泰、殷华辰、以及他高中时候的老师的儿子李文远一块从贾庄来北京的。李文远是今年考上q大的，他比佩轩小四岁，是一九六五年出生的，他爸爸是佩轩、顺泰的老师，所以老师找到佩轩和顺泰，让带文远一块去北京q大报到，所以到快开学的时候，顺泰、佩轩、华辰就带着文远一起去北京。到了北京，由顺泰带着文远去报到，顺泰是机械系的，文远是水利系的。佩轩和华辰则各自回了学校。
佩轩他们班里对个别同学进行了宿舍调整，他们宿舍的黄德彪调到了一二六房间，一二六房间的李晓明调到了佩轩他们房间。这使他们宿舍里好几个人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觉得，黄德彪并不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尤其是佩轩这个土里土气的人，他是很看不上的，佩轩对他亦是避而远之，尽量少打交道。而卢煜、刘金凯、韩文祥、佩轩他们几个在一起相处很好，他们与马坚、刘忠山两位老大哥相处也不错，而黄德彪与他们几个似乎说话、做事风格都是格格不入的。所以黄德彪走了，他们也没有觉得遗憾。而新进来的李晓明是一个性格随意、大大咧咧的人，本来与大家相处也不错，到了他们宿舍，就更随意相处了。佩轩虽然心里一点高兴，但是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佩轩到学校收到的第一封信依然是白小洁的来信，小洁说了她假期里的情况，也问了佩轩怎么过的暑假，虽然语句很平淡，但是佩轩能够感觉到小洁来信的字里行间渗透着对他的关心和爱护，他知道，小洁依然没有从喜欢他的阴影中走出来。所以他对小洁感到很愧疚，亏欠小洁许多。他给小洁写了回信，比较详细地说了自己的暑假生活，讲了他去生产队上工，讲了与其他同学相聚的情况，也讲了与文秀相处的情况，当然他不可能把他与文秀的情色一体交待出来，他尽量用平淡的口气讲这些事情，以免引起小洁的不快。他为小洁感到惋惜，因为小洁是个好姑娘，又对他一往情深，让他不知所措。小洁也早知道，他与文秀定亲在前，无法再去喜欢她，可是依然摆脱不了内心对他的情感，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佩轩来到学校这几天，也没有见到沈素云，他来学校早了两天，他想她可能还没来，所以前两天也没有刻意去找她。这两天佩轩想找素云的时候，突然感到不知道怎么去找她，去她的宿舍去找显然不合适，他不想让人看见他俩在一起，担心这有损素云的名声。他准备上晚自习的时候还请那个长明灯教室，也许能够在那里见到素云。他对待素云和对待小洁是一样的，也向素云坦承了他与文秀相爱的实际情况，也一再对素云表示歉意，素云也向他表示，无意与文秀争抢他，并且祝福他与文秀坚守爱情，永结同心，把他们的爱情传奇进行到底。
佩轩还请卢煜转告程老师，他将在九月份第一个星期六下午去给程君曼和蒋岸然辅导数学。卢煜带回来的消息是，因为程君曼和蒋岸然是将要参加高考的毕业生，她们星期六下午不再休息，每学期只有星期天是休息时间，因此君曼和岸然的辅导只能改在星期天下午进行。佩轩听了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他自然不想改在星期日辅导，因为那样自己每周日也就没有自由的时间了。但是只是没有办法的事，也只能这样，没有任何选择。他已经答应了程老师和谢老师给君曼和岸然辅导数学，而且他不愿意肯定她俩的数学成绩下滑，因此他只能义无反顾地去实现自己的承诺，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坚持一年。
还有一件让佩轩感到愤慨的事情，卢煜气愤地告诉他，有人匿名举报他做家庭辅导老师赚外快，已经不符合领取助学金的条件，应该取消他领取助学金的资格。学校有关部门悄悄进行调查，因为班长马坚和副班长刘忠山都是他们宿舍的人，他们知道是卢煜介绍的学生，因此找到卢煜调查，卢煜愤怒地说：“酆佩轩给要参加高考的中学生辅导数学是我介绍的，人家要多给他也不要，每星期只要了两块钱，而且一有事就辅导不成了，所以这份收入并不是固定的。再说学校是鼓励贫困学生勤工俭学的，现在酆佩轩勤工俭学，反而要停发他的助学金，这是什么道理？”来调查的人员只好微笑着说：“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并没有决定权，我们一定把你的意见转达上去。”班主任、两个班长都极力为佩轩争辩，最终有关部门并没有找到充足的理由支撑他们取消佩轩的助学金资格，只好放弃他们要撤销佩轩助学金的想法，继续给佩轩发放助学金。这样，佩轩松了一口气。但是究竟是谁匿名举报的呢？他当然猜测到是谁，但是也并没有证据，所以只能尽量防着点，以后说话做事要更加小心谨慎，不再授人以柄。
佩轩看了文秀的信以后，很快给她写了回信，把自己的近况告诉了文秀，同时也说，上学期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能够好好读书，这学期一定要好好读书。把耽误的时间补回来。这学期的主课是西方哲学史，讲课的是一位老先生，据说是一位哲学翻译大师，主课都是一周六节，老先生讲课很好，对于哲学史似乎非常熟悉，上课的时候只拿一份自写的教案，其它什么也没有，一上来就讲课，讲课的时候他随手拈来前后的哲学家或哲学思想进行比较，同学们对于这样的讲课都听得津津有味。佩轩因为以前从未接触过希腊罗马的思想，感觉很新鲜，引起了他求知的极大兴趣，于是就找来罗素和梯利的《西方哲学史》相互印证，也看黑格尔的《哲学史讲演录》，但是黑格尔的书很难懂，在他看来，似乎黑格尔说话都是绕着弯子说，有故弄玄虚之嫌。但是他还是一点点去啃下来，反复看，反复琢磨，力求搞明白这些艰涩的思想理论。他依然读许多历史方面的书，他对二战时期的那些名将也很有兴趣，读了《马歇尔传》、《蒙哥马利传》、《隆美尔传》、《巴顿将军》、《山本五十六》、《麦克阿瑟传》，等等，也读了一些政治家的传记如罗斯福、丘吉尔、戴高乐、杜鲁门、艾森豪威尔、甘地，等等。他还读一些当代小说，基本上是叙述苦难历程和揭露那些年间的荒唐事的，暴露出来的是那些大人物的荒唐和底层社会的丑恶现象，同时也歌颂了人间的正直、善良，读了这些作品，让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联想到他自己，不由得感叹底层社会的艰难和困苦。
佩轩趁着没课的时候，坐公交车去看了洹水大曲的广告牌，的确做得不错，他也暗访了洹水大曲经销商的商店，询问了洹水大曲的销售情况，都说还是不错的，人们越来越认可这个酒。
这天晚上，他一个人背着书包去了那个长明灯教室，私下打量一下，也没有看到沈素云的影子，就坐下来专心读书，正读得出神的时候，旁边的同学似乎碰了他一下，他也没有在意，继续看书。又过了一会，他的目光从书上移开，陷入思考，旁边的同学把他的书给拿走了，他转脸一看，原来是素云，所以朝他笑一笑，他惊慌失措地说：“你什么时候来的？”所以没有回答，只是向外面转一下头，示意他俩出去说话，于是他就站起来走出去。在离教室不太远的地方停下，素云以嘲弄的口气说：“佩轩，你读书的样子太可爱了。”佩轩坦承：“不是可爱，而是太傻了。”素云接着说：“嗯，傻得可爱。不过这与你小混混的样子不相配。”佩轩自嘲说：“俺就是个小丑。”素云转换话题说：“佩轩，说说你假期里都干什么了？”佩轩说：“大部分时间是在生产队挣工分，还与一些同学玩了几天，也给酒厂帮忙跑了县城几天。对了，刚到家的时候还给我弟弟辅导了功课，他今年参加高考。”素云关切地问：“你弟弟高考怎么样？”佩轩摇摇头说：“不怎么样，他成绩一直不好，自己也没抱什么希望，就最后大半年知道用功了，可是也考不上。”素云又问：“他还复读不复读？”佩轩说：“他不复读，觉得自己复读也没希望，已经去生产队上工了。”素云不无遗憾地说：“这么说，你们家就你一个人从农村的广阔天地里出来了？”
佩轩无奈地说：“是啊，他不想读书，我也没办法。初中时候他学习还不错，在班里还是前几名，自己开始了高中。可是到了高中就掉队了，自己也不用功，我也说过他，也不起啥作用，他还振振有词地说：‘哥，你在外面安心工作，家里有我呢，爹娘我来管。’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造化，看来他吃不了读书这碗饭。”素云说：“现在农村也有点放开了，可以做小生意了，他也可以试着做生意，总比挣工分强。”佩轩点点头说：“我也这么想，看情况吧，也只能这样了。他心眼还算够数，不用太为他担心。”素云说：“那就好，其实在老家也一样过日子。”佩轩苦笑着说：“不一样的，农村的日子苦的多，不说这些了。”
素云盯着佩轩问道：“假期里没见韩文秀吗？”佩轩不好意思地说：“见了，我放假回去的时候，路过安阳，就去见了她。”素云听了，笑了笑，佩轩看出来，素云的笑容充满了暧昧的意味，那意思分明是说：“你又和她情色一体了吧？”佩轩摇摇头说：“哪敢啊？不敢胡来，出了事就麻烦了。”素云说：“哼，胡来没有你自己知道，别人不可能知道，别人也不想知道。”佩轩笑着说：“谢谢你的关心。”素云没好气地说：“我才不关心你们这些事呢。”佩轩问道：“你假期怎么过的？”素云说：“我分别到奶奶家和姥姥家去看看，又去焦作那边的山里玩了几天，也跟同学聚了几次，就这些。”佩轩说：“你的生活好惬意啊，让人好羡慕。不过我不具备这样的资格，只能是挣工分的命。”素云不客气地说：“你什么时候都不忘把人家的火点起来啊。”佩轩急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说羡慕你的生活，我和你是没法比的，没有其他意思。”素云说：“好了，你不用解释了，只会越描越黑。”佩轩点点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就只好不说话。素云依然不满地说：“你除了会惹人生气，还会干什么？”文秀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闯了祸的小孩，不知所措，一副可怜的样子，把素云逗笑了，说：“好了，我不说你了，你也别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佩轩说：“我办错事了，不是可怜，而是可恨。对不起，素云。”素云说：“佩轩，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两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