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佩轩没有忘了自己对白小洁的承诺，春暖花开的时候，他给白小洁写信说，她上次来的时候，他说北京许多地方的景色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会更美，欢迎她春天的时候来北京玩。他还记得他说的话，现在已经到春天了，她想来他就陪她，白小洁回信说，她当时就觉得他是随意说一说，也没在意，早就忘了这事了。他重新提起，她也想起来了，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让她好感动。她说，这时候学习也不是很紧张，她也想到北京去散散心，所以她决定下个周末去北京找他去。
佩轩除了上课，就是看书，天天晕晕乎乎地埋在书中和思考的问题里面，这一阵连给文秀写信都没心思。前一阵因为约架事件经常有人来找他，后来学校保卫部的李副部长和班主任阳老师也找他，他还要与其他师兄们相互沟通，统一口径，免得穿帮露底，因此费了不少的时间和心思。还有与沈素云的接触，也比较费心思。这天他去吃晚饭的时候，刚刚在食堂的桌子旁边坐下，就要吃饭的时候，就听见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佩轩同学，你好难找啊，是不是故意躲着我啊？”佩轩一听就知道是谁了，马上站起来说：“师姐，请坐。”他一出口，就知道说错话了，又赶快说：“对不起，对不起！”沈素云不满地说：“你还知道对不起？”佩轩辩解说：“我听你叫佩轩同学，才感觉原来是沈师姐啊，所以就口不择言地说出来了。”沈素云坐下说：“哼，你总有理。”
原来，他俩是有约定的，没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她直接叫他佩轩，他直接叫她素云。刚才她叫他佩轩同学，他叫她师姐。她认为他称呼错了，他也意识到了，所以赶快说对不起，可是她有点不依不饶，他就也暗示她称呼他也有点太客气了。
佩轩不想继续争下去，就说：“你吃过饭了？”素云随意说：“我不仅吃过饭了，而且已经在这等了半个小时了。”佩轩急忙说：“对不起，我来晚了。”素云不客气地说：“你说什么对不起？我又没有约你，怎么会有来的晚不晚的问题呢？”佩轩摇摇头说：“我糊涂了，以为自己又晚了。”素云不满地说：“我可没约你，你是自己又晚了，显然是跟别人约会晚了，老实坦白，跟谁约会？”佩轩一脸苦相地说：“我这么丑，纯粹一个拉板车的，人家谁瞎了眼会跟我约会啊？”素云没好气地说:“你就给我故意装傻吧。”佩轩笑着说：“好霸道。”素云温柔地笑了，佩轩笑着说说：“这才是迷人的微笑。”素云讪讪地说：“可惜迷不住身边的人，有什么用？”佩轩暗自叹了一口气，说：“也许他自惭形秽吧？”素云话锋一转，说：“佩轩，你吃饭吧，吃完饭咱俩去散散步。”佩轩直率地说：“好的。”于是，他风卷残云一样吃完了饭，素云吃惊地说：“还有你这样吃饭的？这样吃饭肠胃受得了吗？”佩轩不在乎地说：“没事，我吃饭基本都是这样，有时候和大家在一起吃饭，不得不刻意慢慢吃。”素云认真地说：“我如果吃饭快了，胃就有点不舒服，不敢吃的快。你的肠胃太好了。”佩轩轻轻地说：“素云，你在楼门口等我，我去把碗筷放到宿舍去。”素云点头说：“好。”
佩轩把碗筷放回宿舍，就准备往外走，小刘调侃说：“老酆，你急什么呢？刚回来就走？是不是外面有美女等着你呢？”佩轩故意说：“是，急着去相亲呢。”黄德彪打趣说：“好啊，咱们跟着老酆去，帮他参谋参谋。免得他找个上海郊区的厉害姑娘。”佩轩自嘲说：“俺只配找个俺贾庄郊区的姑娘，哪敢找上海郊区的姑娘呢？你也太高看我了。”他接着说：“小刘，我去上自习了，一块去吧？”小刘打趣说：“你陪着美女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佩轩苦笑着说：“哪有什么美女啊？你不去我走了啊。”说着，拿起书包就走了。黄德彪急忙说：“等一下，我跟你去。”这时佩轩已经走出门外，他装作没有听见黄德彪的话，径自走出楼去。到了外面，不远处素云在等着他，他走到素云身边，轻轻说：“走吧。”这时候天还没有黑下来，他们两个并肩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话。佩轩歉意地说：“素云，让你久等了。”素云温柔地说：“没事，佩轩，看你客气的。咱们还去湖边散步吧？”佩轩心里在挣扎，其实他想去找个地方看书，可是他没法拒绝文秀散步的请求。他只能说：“好吧。”这样，两个人就慢慢向湖边走去。
黄德彪听到小刘说的佩轩要陪美女的话之后，有点不相信，当然，小刘本来就是开玩笑的口气嘛。他想着，酆佩轩这个土包子怎么可能会有陪女生的机会呢？其实小刘说的是有所指的，因为他看见佩轩吃饭的时候在跟一个女生说话，他走近一看，也认出来是沈素云，就悄悄退走了。当然，男生女生在一起说话也没什么，也说不上什么，他也只是跟佩轩开开玩笑而已。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黄德彪就想着酆佩轩真的是去陪女生吗？因此他就看佩轩已经走出门了，就急忙喊他要跟他一起出去上自习，不知道佩轩是真的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他没有回应就走掉了。黄德彪不死心，想看个究竟，于是他穿上外衣，拿起书包，以追女生跑掉鞋子的速度跑出去，出了楼门口，东张西望一番，看到佩轩果然和一个女生慢悠悠地沿西边的路往前走，他就慢吞吞在后面跟着。他看到前面的一男一女并肩走着，但是似乎中间距离较远，不像是情侣的样子。这时候虽然已经开放，但是多数人依然很保守，在公开场合即使是情侣也不敢相互拉手，更不要说拥抱接吻了，不过私下里情侣之间是什么样的接触是另一回事。但是大学里总是开风气之先，情侣之间拉手还是有的，忍不住拥抱的也偶见。
佩轩和素云漫步在去湖边的路上，他自然想不到后面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佩轩和素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漫不经心地说着话。正走着，素云的一个男同学迎面走来，对她说：“沈素云同学，你在这啊？我找你说点事。”素云转脸对佩轩说：“你等我一下，我说完再说咱们的事。”佩轩不情愿地说：“师姐，要不你先忙吧？我去上自习吧。”素云肯定地说：“不，你等我一下，我跟你还没说完呢。”这样，佩轩只好站在远处等着。后面跟着的黄德彪怕被佩轩看见显得尴尬，只好拐到另一条路上。跟素云说话的男同学一边说话，眼睛不时飘向佩轩这边，他跟素云说一些学生会和班里的事，好像是一起素云参加什么组织之类，素云拒绝了，他又反复说，要求素云答应，素云内心有点不情愿，可是为了不再这样反复下去，答应考虑考虑。随后他又悄悄问素云旁边的男生是谁，素云说是哲学八零级的师弟，是她的河南老乡。这个男生不客气地说：“这个男生怎么这么土啊，简直土得掉渣。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从农村来的，呵呵。”这句话激怒了素云，她愤怒地说：“你说这话，就不配在p大上学！”转脸对佩轩说：“走！”说着就快步向前走去。佩轩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歉意地朝这个男生点点头，说：“对不起！”马上就跟着素云往前走了。
佩轩看到素云生气的样子，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并排稍后一点亦步亦趋地走着，走了几分钟，就到了湖边，素云示意在排椅上坐下，佩轩摊开一张报纸给素云垫上，素云不客气地坐下。佩轩小心地说：“别生气了，你生气的样子好可怕。”素云没好气地说：“又不是生你的气，你怕什么啊？”佩轩怯生生地说：“那我也害怕。我没见过你生那么大气的样子。”素云忿忿地说：“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佩轩摇摇头说：“不知道。他说什么？”素云眼睛里泪水夺眶而出，说：“他说你土得掉渣，一看就知道是农村来的。我能不愤怒吗？”佩轩听了，犹豫片刻，说：“素云，谢谢你！谢谢你看得起我。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对不起，素云，我给你丢脸了。”素云干脆地说：“不！你没有丢脸，丢脸的是他！我没想到，他人模狗样的，居然是素质这么低的人！”佩轩劝慰说：“素云，这样的人你不值得跟他生气，他不配。素云，谢谢你！”素云仍然气愤难平：“太气人了，他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其实，让素云生气的是，这个人也在追求她，而且追求她已经快一年了，她一想到这，不仅气愤，而且感到恶心。
佩轩知道，素云是因为他受到那个男生的侮辱而为他流下眼泪的，是在为他打抱不平，他感觉到素云对他的那颗炽热的心，他很心疼她，担心她心痛。他轻轻说：“素云，擦擦眼泪吧，我知道你是为我而感到愤怒的。”素云娇气地说：“你给我擦眼泪。”佩轩曾经为素云擦过眼泪，他歉意地说：“得罪了。”于是就从素云裤子左边的口袋里掏出她的手绢，小心翼翼地给她擦眼泪。
在佩轩看来，素云是一个知性的淑女，自信、坚定、聪明、大气、典雅、高贵，这样的女生几乎是完美的。可是，在他面前，素云却显出是一个温柔的、柔弱的、随性的小女人，这是她不自觉显露出来的本色性情，素云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她的本色性情，显然是把他当作最亲近的人的，可是，佩轩为她感到惋惜，因为他不配让她为他这么动情，他不是那个适合做她的另一半的人。何况，他已经有了韩文秀，他不能也不会再对其他女人动心。
佩轩还想到，今天素云的这个同学对他的看法，其实是不少人的看法，也就是说，他们看来，佩轩就是一个土得掉渣的土包子，他根本不配做素云的男朋友。只不过许多持有这种看法的人没有说出来而已，也许这种看法是一种普遍的看法。不管怎样，在一般人看来，佩轩与素云是极其不般配的。可是，现在似乎素云不这么看，她认为只有佩轩才能打动她的心。佩轩明白，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文秀，其他女人，无论是谁，可以走进他的心里，成为他的朋友或知己，但是不能成为他所爱的人。
佩轩给素云擦完眼泪，又把手绢叠好放回她裤子左边的口袋里，好在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没人看见，不然，这就是暧昧的明证。他坐到素云的旁边，看着此刻的素云，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少女，无处诉说，不由得生出无以形容的同情之心。他歉意地说：“素云，对不起，都是我惹出来的麻烦，还让你为我打抱不平。”素云不以为然地说：“这怎么是你惹出来的呢？难道他的素质不高也是你的责任吗？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接触了一年的同学，竟然还有这样的货色而不自知，惭愧啊。”佩轩不由得说：“了解一个人，也是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每个人都是有着自私的本性的，而他这种本性的暴露是有一个过程的，有时候只有近距离接触才能了解一个人，否则，是很难了解透一个人的。”素云自我检讨说：“他与我同学近两年，近距离接触近一年，可是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人，这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你说我愚钝不愚钝？如果不是今天的这几句话，我仍然看不透他。你说，我能不惭愧吗？”佩轩沉默，只是去想，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