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德看到的不是幻觉,正是权杖会的血术士们在极北之地的活动。
作为接应第零骑士团的先遣,权杖会早已倾巢而出,最为重要的几个部门已经潜伏到位,数百号血术士散落在极北之地的境内,或是伪装成商人,或是伪装成魔法师,或是伪装成炼金术士,在老国王的安排下潜入得悄无声息,甚至很多人有官方的身份。
除此之外,四个部长和一个副会长已经就位,还有一个副会长正在路上,相当于四个十级血术士和两个十一级血术士。
这既是一举歼灭魔法公爵势力的力量,也是对抗可能到犯的魔人的手段。
其实想要毁灭极北之地,依靠现在已经运输到索尔王国境内的权杖会就可以做得到。
三位副会长,副会长‘宰相’,法洛斯,副会长“医生”,阿莱·朋克,以及副会长“员工”,舒尔曼,都有着很强的力量,底下的部长们也不是吃素的。
老国王泰拉·索尔很聪明,他始终是以“赞助者”的姿态和权杖会合作的,并不直接干涉权杖会的运作,可是,他又把自己最器重的两个人放在权杖会的副会长位置上,间接操控着权杖会的动向。
又因为权杖会的会长大人是一个在大多时候只是提供“血包”的技术宅,并不关心权杖会内部的事务,因此,在两个副会长引导下,权杖会几乎成为了泰拉·索尔的私兵。
不过,老国王对权杖会的使用很克制,一直以来,基本都只是让权杖会在奥尔卡纳王国活动,一边搞破坏,一边收集那边的消息,只有在处理老国王想要处理的人的时候,才会短暂启动。
作为权杖会最开始的创建者之一,舒尔曼其实是相当于被发配到索尔王国的,因为权杖会的主力一直都在奥尔卡纳王国,现在,权杖会正是通过和奥尔卡纳王国勾结的盾之公爵,快速穿行到了索尔王国境内。
不过她很识趣,在意识到权杖会逐渐变成泰拉·索尔的私兵后,并没有主动挑起事端,反而加入了群星协会,美其名曰“兼职”,当起了双面间谍,给两方互相传递情报,不痛不痒地恶心着泰拉·索尔。
因为她知道,仅仅凭借自己是没办法和老国王对抗,权杖会会长又是一个不管事的,整天沉浸在自己的炼金术中,根本不会给自己找场子,因此她只能暂居其下,摆出老实顺从的样子。
实际上就是如此,舒尔曼经手的事情,老国王只能知道一个大概,他到现在不知道群星协会到底有几个成员,哪怕舒尔曼差不多都认了一个遍。
因为舒尔曼有自己的倚靠,那就是自己的红血。
权杖会“圣母”生产的每一个血包里,都有着舒尔曼的红血,在蛇血印记开启之后,舒尔曼的红血更是会蔓延到使用者的全身,变相地让他们成为自己的鲜血眷属。
在过去,舒尔曼从未动用过这项隐藏的权限。并非她做不到,只是她觉得时机未到。
这张底牌必须留在最关键的时刻打出。
现在的话,舒尔曼觉得是时候了。
六个月前,“宰相”法洛斯在圣夜时刻被莱德干掉,现在,“医生”阿莱·朋克要去维持老国王的身体状况,因此,常年游离在权杖会之外、最后的副会长舒尔曼才会来到了极北之地,负责接下来的布置工作。
这当然是她重返权杖会的好机会。
唯一的问题是......
真冷啊。
打扮为修女的舒尔曼独自坐在一处教堂的长椅上,她翘着腿,柔顺的红发犹如火焰落在一般撒在肩旁,成为这座索玛城中教堂唯一一点暖色。
只是,现在的舒尔曼被一种奇怪的情绪所笼罩,猩红眼眸之中是一点伤感。
因为她的弟弟塞克斯死了。
老国王前两天特地传来的消息,六号骑士把塞克斯斩杀,舒尔曼并不意外,因为之前就听到那个家伙在各方阵营里辗转,左右横跳,相当引人注目。
死在人类手中,只是迟早的事情。
就在最后为他做一次祷告吧。
她放下相叠的双腿,缓缓起身,修女服的裙摆拂过冰冷的长椅表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教堂前方那寂静无人的祷告堂像是在等待她一般,在舒尔曼抵达的时候,窗外的月光清冷倾下。
女人只是将双手交叠,按在自己胸前,闭上猩红眼眸。
此时此刻,闭着眼睛的舒尔曼却想起了在自己出发前,和权杖会会长最后的对话。
······
“你的弟弟死了?”
“嗯。”舒尔曼没有转身,还在收拾此次极北之地必须的道具,在看到发出这个问题的家伙后可以说是相当的惊讶,“是一个一心一意想要杀掉我的弟弟。”
作为姐姐,舒尔曼很清楚塞克斯的弱点,那个孩子没有天赋,没有能力,甚至没有太多的脑子,以为凭借自己一个人就能改变整个大局,殊不知那只不过是无能者的妄想。
他以为只要狠下心来,摒弃一切温情与羁绊,就能获得想要的一切,以至于复兴鲜血王朝。可他根本没有做到这一点,在他的内心深处,似乎仍对所谓的“同族”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和怜悯。
对于塞克斯的终局,舒尔曼并不惊讶。
她惊讶的是眼前的灰袍少年居然会因为这种事情而从自己的炼金室里出来。
这个始终以灰袍包裹自己,常年泡在炼金室中的人类少年,就是权杖会的会长,在权杖会中以清心寡欲,毫无欲望而闻名。
可是现在,灰袍少年似乎对这对相杀的姐弟很感兴趣,“为什么,你们不是姐弟吗?他为什么要杀了你?在他死后,你看上去也没有一点的悲伤?”
“因为我和他关系并不好,虽然是姐弟,但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他死了也就死了吧。”舒尔曼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并没有任何的悲伤。
“可我听说,人数稀少的种族都很重视他们的族人,血族应该是现在最少的种族,你不会因为同族的死亡而感到悲伤吗?”灰袍少年依然在不依不饶地追问。
舒尔曼叹了口气,干脆地摊牌,“你是觉得我应该难过?”
“是的。”
灰袍下的少年点了点头。
“但我觉得这没什么好伤心的,就这么简单。”舒尔曼也用最简单地方式和权杖会会长讲述这件事情,“就像是不认识的人死了,你能理解这种心情吧?”
“这样我就明白了。”权杖会会长在点头,但他还在问,“可是他还是你弟弟。”
“......”
眼前这家伙有的时候也听不懂人话。
舒尔曼懒得和他废话,虽说是权杖会的会长,但她并不清楚这家伙的来路,按照关系来说,依然仅仅属于“同事”,“我要去极北之地了,泰拉·索尔说要有新的任务,要把魔法公爵一家彻底清除掉,把极北之地彻底控制住。”
“原来如此。”权杖会会长还在点头,“但你很弱吧?能完成吗?”
“......”
舒尔曼扭过头来,盯着权杖会会长。
“你在生气?”
“你觉得呢?”
“那就是在生气了。”他不再说别的,只是这样说道,“祝你一路顺风。”
······
睁开眼睛,于心中结束对塞克斯的祷告,舒尔曼沉默无言。
塞克斯是个傻瓜。
舒尔曼从小就知道这件事。
因为只有傻瓜,才会想着鲜血王朝的事情。
渴望着鲜血王朝的,没有一个例外,全是傻瓜,因为脑子正常的血族都能隐约地知道,过去是回不去的。
同样,留在森林同盟里也是没出路的,血族在精灵的手中只会走向自然灭亡,精灵根本不想让血族繁殖起来,因为那样一来,如果血族和人类再次形成类似于鲜血王朝的结构体,精灵无异于给自己制作了敌人。
因此,精灵最多把血族当作用来攻陷耶夫卡联合王国的武器,在那之后就进一步收紧,宁可让血族自然灭绝,也不会让血族获得一丝一毫的自由。
在短暂的伤感之后,舒尔曼唯一遗憾的是塞克斯的尸体没有被回收。
如果能回收就好了,因为有第零骑士团和权杖会抢尸体,现在他们制作血包的原材料有点不够,如果把完整的血族也投喂给“圣母”,舒尔曼觉得自己的目的说不定就能达成。
在东大陆辗转这么多年,杀人无数的舒尔曼其实只是为了一个很简单的目的。
她并不想复兴鲜血王朝,那是傻子的执着;她也不想把血族从精灵的手中解救出来,因为那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舒尔曼只是想杀人。
鲜血魔法存在的意义就是杀人,如果不杀人的话,鲜血魔法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她只想杀人,这才是鲜血魔法,这才是血族存在的意义。
“说起来,做完这一切,就轮到你了啊,‘会长大人’。”舒尔曼喃喃道。
权杖会的会长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人。
很多年前,在舒尔曼屠城,获得“屠戮的吸血鬼”的称号的时候,她差一点死在了漫天的血潮之中。
在仿佛无穷无尽的血潮之中,舒尔曼听到了“神”的声音。
它让舒尔曼去杀人,不仅仅是人类,还有非人,一切本就不是从此诞生的生命都要从忒伊亚上清除!
她差一点就在无穷无尽的鲜血之中迷失。
那个时候,是权杖会会长,那个人类少年救助了她。
那个少年自称为“远方而来的旅人”,用他的炼金术帮助舒尔曼梳理鲜血,让她活了下来。
虽然情商有点问题,但终究是个很厉害的人。
但是厉害也没有用,这样的家伙也是舒尔曼以后要杀的人,无非是现在杀和未来杀的区别罢了。
坐在塔尖的舒尔曼缓缓立起,猩红的双眸之中如同印着一轮血月,显现出纯净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