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变得愈发艰难。
污水粘稠得如同糖浆,每一步都像是要耗尽全身力气才能从淤泥中拔出脚来。
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几乎凝成了实质,像一条湿冷的裹尸布缠绕着每个人的口鼻,令人窒息。
手电的光柱在这片混沌中徒劳地切割,却照不亮绝望的深渊。
约莫两百米后,蜘蛛,队伍中身形最瘦小,感官却最敏锐的狙击手,突然如触电般举起拳头,整个小队瞬间凝固,化作了黑暗中一组沉默而危险的雕像。
他像壁虎一样将身体紧贴在湿滑冰冷的管壁上,侧耳倾听,几乎屏住了呼吸。
几秒钟后,他来到马卡洛夫身边快速报告:“前方有动静,非自然声,杂乱,虚弱。。。是脚步声,还有压抑的呜咽。
距离约七十米,人数不少。”
所有枪口如同拥有自我意识般,无声而精准地指向声音来源的黑暗。
马卡洛夫眼神锐利,迅速打了几个战术手语。
铁锤和镰刀立即如同鬼魅般向前滑去,身影被浓稠的黑暗彻底吞没。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只有污水流动的汩汩声和那些无处不在的窸窣爬行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几分钟后,铁锤返回,他脸上的神情即使在微光下也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骇然与凝重。
“头儿,是平民。。。华夏平民,有几百人,挤在旁边一条稍干些的废弃支管道里。”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老天。。。他们就像挤在罐头里的沙丁鱼,男人,女人,老人。。。还有孩子。
这地方根本就是地狱,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们发现你没有?”马卡洛夫的声音低沉而冷静。
“没有,他们躲在通道最深处,光线很差,大部分人缩成一团,不靠近仔细看,很难发现。”
马卡洛夫沉默了一瞬,果断下令:“只留一个手电,光晕压到最低。
保持绝对静默,快速通过。
非必要,绝不发生接触。”
小队开始以一种极致的谨慎向前移动。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通过连接处时,一名蜷缩在管道边缘,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华夏难民,或许是听到了极其微弱的涉水声,或许是感觉到气流的变化,他惊恐地抬起头,恰好瞥见了马卡洛夫小队模糊的身影。
“日。。。日本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如同利刃划破了压抑的死寂。
霎时间,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藏身的人群中炸开!
黑暗中响起一片绝望的抽泣和骚动。
人们像受惊的牲畜般向后挤压,试图离这些“魔鬼”远一点,再远一点。
几个面黄肌瘦的男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及膝的污水中,不顾一切地磕头作揖,用带着浓重口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哀告:“饶命!饶命啊!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放过孩子吧!”
一个母亲死死捂住怀中婴儿的嘴,生怕那细微的哭声招来杀身之祸,自己的身体却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马卡洛夫心中一沉,他知道必须立刻控制局面。
他停下脚步,将手中的步枪枪口压低,示意队员们照做,然后上前一步,用尽可能清晰,平稳,但音量不大的俄语说道:“平民!我们是俄国人!不是日本人!”
他怕对方听不懂,又用生硬的,带着口音的中文重复了最关键的部分:“不是。。日本人!不。。。伤害!”
跪地求饶的难民愣住了,磕头的动作僵在半空。
恐慌的骚动稍稍平息,但无数道目光依然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怀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紧盯着这些全副武装的陌生人。
他们不再跪地求饶,但所有人都尽可能地向后缩,紧紧靠在一起,用身体筑起一道脆弱绝望的屏障,与小队保持着尽可能远的距离。
那种眼神,是深入骨髓的创伤和不敢有任何期望的麻木。
马卡洛夫知道,任何多余的举动都可能再次引发恐慌。
他不再试图沟通,只是打了个手势,带领小队加快速度,沉默地从这群苦难的人们旁边通过。
在通过的那短短几十秒里,手电筒微弱的光晕不可避免地从水面上扫过。
所有人都看到了,漂浮着的、被水泡得肿胀发白的残破肢体,穿着破烂的华夏平民衣物,上面布满了啮齿类动物啃噬的恐怖痕迹。
一股更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没有人说话。
但小队中每一个成员的脸色都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恶臭,还有一种混合了悲伤,愤怒与沉重压力的肃杀之气,几乎要让人的血液都凝固起来。
他们沉默地前行,将那片人间地狱般的避难所,连同那里无法言说的苦难,甩在了身后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6时35分,小队抵达地图标注的第一个关键节点,一个通向兵工厂地下一层储藏室的垂直维修通道下方。
通道上方盖着格栅式的铁盖,微弱的光线和新鲜的空气从缝隙中透入。
“蜘蛛,侦察。”马卡洛夫下令。
蜘蛛点头,如同猿猴般灵巧地攀上湿滑的铁梯,将眼睛贴近格栅缝隙。他仔细观察了将近一分钟,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然后悄无声息地滑下。
“出口安全。外面是一个堆放杂物的储藏室,无人。
但出口斜对面约十五米,有一条通道入口,有光源透出。
通道口有两名守卫,正在吸烟交谈,警惕性低下。”蜘蛛用手语配合极低的气声汇报,并在潮湿的管壁上用指尖画出了简略的方位图。
“识别特征?”马卡洛夫问。
“一名曹长,挎着南部十四年式手枪。一名上等兵,背着三八式步枪。”
马卡洛夫眼中寒光一闪。他连续打出几个手语指令:“清除,无声,铁锤左,镰刀右,速战速决。”
铁锤和镰刀心领神会。
他们卸下身上可能发出声响的装备,只携带mp36冲锋枪和格斗刀。
铁锤从防水包中取出了一小截钢琴线,两端缠在手上。
镰刀则反手握住了锋利的三零式刺刀,刀身在黑暗中泛着幽光。
两人如同捕食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攀上铁梯。
马卡洛夫和其余队员在下方持枪警戒,随时准备支援。
格栅被小心翼翼地移开一道缝隙。铁锤和镰刀如同两道影子,滑入储藏室,迅速利用杂物的阴影隐蔽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烟草味。隔着杂物的缝隙,可以清晰地听到两名守卫的交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