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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他先前所说的,借他这儿,避会儿寒,就足够了。

她好像已经有过太多次说再见的经历,到如今,道别的话也不再那么难以启齿。

又或者说,每次在遇见他时,她就已经做好了分别的心理准备。

桑南溪今天给桑明德读那本《遥远的向日葵地》的时候读到这样一句话,“人是被时间磨损的吗?不是的,人是被各种各样的离别磨损的。”

她和周聿白就像是原本卡得严丝合缝的齿轮,初次分开的时候,金属在碰撞声中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可随着离别的次数变多,双方的齿轮都开始磨损,分开变得越发容易,困难的,反倒是再共同配合着运转。

强求下去,不过是连整台机器最终都分崩离析。

她不愿他们走到那一步。

桑南溪的手扶上门把手,拉了拉,车门仍旧落着锁。

她看了眼窗外的马路,道路已经恢复了畅通,入口处,一辆商务车打着转向灯在往里开,她的手机屏幕又重新亮起。

泪水已经被吹得干涸,面颊上有些干涩,桑南溪滑过屏幕,将手机贴在耳边,声线不复方才的哽咽,在跟电话另一端的人扯谎::“喂,叔叔,我上个厕所,马上就出来了,您等一下。”

挂了电话,桑南溪侧头去看他,说:“周聿白,我真的要回去了,你……开一下车门。”

说完这话,车内又重新恢复沉默,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再不出去,她本就拙劣的演技怕是无法为自己圆谎。

桑南溪看了一眼在他手侧的按钮,咬着唇,心一横,撑着扶手起身越过他去按总控的开关。

“嗒——”

门锁开了,她的手腕却倏然一紧,他的鼻子就喷洒在耳侧,一时间,她进退不得。

“周聿白,我要下车!”话音刚落,她就被轻带着抱到了他腿上。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鬓角,鼻尖萦绕的烟味久久不散,他低沉沉地笑:“小羊自个儿送上门来?”

送羊入虎口,如今就是最好的喻言写实画。

桑南溪赧然看着他,带着些许的恼怒:“周聿白,我们已经说明白了,你不能……”

“不能怎么样?”他问。

不能一次次地再来找她,乱她的心神,不能总是让她忘不了他。

这话当然没说出口,桑南溪侧着头,只看外面随风摇曳的树梢,不愿跟他再胡搅蛮缠下去。

上车前的寒意早已散尽,一番折腾下来,再加上她急着想离开,鼻尖都隐隐沁出一层细汗。

紧贴在她鼻子下方的羊绒围巾,随着呼吸声渐重,总有细小的绒毛一来一回地扫过她的鼻尖。

桑南溪忍不住去揉,前面因为流泪而泛红的鼻头更添了几抹艳色,像那年冬日里搭的小雪人。

周聿白想让她呼吸得更顺畅些,刚要伸手替她将围巾扯松些,桑南溪就如惊弓之鸟般瞪着眼睛看他。

周聿白无奈地弹了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呢?”

桑南溪却没有跟他打情骂俏的闲心,挣扎着要去拉车门,嘴上却说得好听:“你路上慢点开,我还要回家吃饭,今天就不……”

周聿白遽然扭过她的脸蛋,四目相对下,一字一句清晰地在她耳边说道:“溪溪,订婚取消了。”

这几个字落在耳里,她甚至比自己所预想的还要平静。

她淡淡地点头,说:“嗯。”

意思是,她知道了。

或许是这样的回答太过简短,简短到连空气都开始变得凝滞,桑南溪故作轻松地又说:“那也挺好的,之后……选个自己喜欢的,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

她这番话说得甚至称得上是语重心长。

周聿白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拂过她的耳垂,似笑非笑地问:“你想让我去喜欢谁,又想让我和谁去过一辈子?”

桑南溪被他的目光看得心悸,组织语言的几秒钟内,她甚至觉得自己这一刻真像是一位善解人意的情感导师,施施然地笑,然后俗套地说出一句:“那不是要看你自己。”

这段没有营养的对话本该到此为止,可周聿白却偏偏好似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又重新向她发问:“溪溪,这一回,换我追你好不好?”

他像是怕她听不懂一般,将话说得格外简洁明了。

在车内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周聿白毋庸置疑地占据着上风,可说出口的话却极为地小心斟酌。

感情这件事,又有谁能真正占领高地呢?

冥冥之中其实都有预感,当一句话需要反复推敲才能问出口时,答案其实已经早已经明了。

他有些不安地勾住她的手指,低声絮念,“溪溪,往后,我的婚事,不会再有人插手。”

那更像是他在向她做出的一句承诺,在她已经努力将自己从这段感情中抽离的时候。

在这个夜晚她有过许多意识迷蒙的时刻,总抱着侥幸心理想,就那么将错就错,迷迷糊糊地也挺好。

可人总会在某一刻仿若醍醐灌顶般幡然醒悟,她想,大概没有一刻比此刻更为清醒。

就好像千帆过尽,历经一场场风暴后总算到达了目的地,你要问欣喜吗?答案是必然的。

可那种喜悦究竟抵不过满身的伤痕累累的疲惫,更何况,那座孤岛,又是一片未知的荒芜。

她自始至终无法再去面对他的家人,而她的亲人光是见到他都觉得心惊肉跳。

她也不是当年那个一腔孤勇,满心满眼都只是他的小姑娘了。

感情这个东西,看似简单,实则机缘,勇气,时机……太多太多的东西都缺一不可。

他们,各自安好就挺好了。

桑南溪摇摇头,手还搭在他的后颈,带着暧昧的温度,嗓音却淡漠得如千尺寒冰:“算了吧,好吗?”

周聿白听着她询问的语气,郁涩地发笑:“溪溪,你是在问我,还是已经下了定论。”

她沉默了一瞬,没再给这场对话任何转圜的余地,说:“算了吧,阿白。”

周聿白看着她静默地拉开车门,这一次,他没有再拦她。

她将话说得这样决绝,他好像也没有再能拦住她的理由。

他来这一趟,将能给的,想给的东西都捧到了她面前,她不要那些,也不再要他。

寒风从门缝里以一种极强硬的姿态挤入车内,吹散那片刻的温存。

她快步往与他相反的方向跑去,已经有人倚在车门上等她。

身后的车灯将她的奔跑的身影拉长一瞬,转过弯,汇入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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