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归天将矛头指向自己的这一刻，秦志怀终于明白了让李归天顶着自己击杀李长存的压力还能出现在这里的底气是什么了。
尽管局势还没有恶化到难以挽回的程度，但和心中计划极大的出入感还是令秦志怀表现出了些许的异常。
包括但不限于他的呼吸频率缓缓加速，背后的大道年轮开始从虚幻变得凝实。
而距离秦志怀最近的徐愿见状，大脑突然不受控制地播放起了之前与府长交流的画面。
一层又一层隐匿于表面之下的真相在徐愿独一档的思维能力下渐渐显露出他们的真容。
“就这么明目张胆？”
“就这么明目张胆！”
这是徐愿质疑赛事组公平性，以及整个比赛的安排都是为了李盛天“顺应天命”得到奖励的反馈。
而所谓的...
“毕竟九幅天元图都被长天圣人捐赠给了国家，名义上并不属于李家。”
“圣人也有言在前，哪怕是李家后人，想要进入天元图也得自己去争，断没有优待的可能。”
看到对面李家当代家主李归天正在随意驭使着天元图的自信模样，徐愿终于回想起了当初秦志怀为了鼓励自己参赛所说这些话语里潜藏的不屑。
以至于他最后没忍住将其点破后还要换一个角度圆回来。
回忆继续闪现。
“顺带一提，这次作为奖励的天元图是第六幅天元图，也是所有天元图中使用次数最少，保存能量最多的一张天元图。”
此时徐愿的视野之中，李归天头顶缓缓展开的古朴画卷之上首当其冲的第一个大字就是...
“陆！”
陆在古语中通六的意思。
“嘁。”
徐愿在心中暗嗤一声。
“果然是...”
“就这么明目张胆啊。”
其实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在徐愿的意料之中，哪怕他本来不在现场也能隔着老远想象得出来。
但真等到他被“抓”回现场，李归天那关于“规矩”的发言却和他现在随意拿出六号天元图的样子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这像是“矛盾”又像是“双标”的表现令徐愿更加深刻的意识到了天贵派那近乎“混沌”和“疯狂”的脑回路。
李归天一边十分严肃的恪守着所谓的“规矩”，一边又将“把天元图上交给国家”的圣训弃之如敝履。
而两者都是长天圣人所留下的遗志，李归天守一弃一的表现无疑将自身的劣根性毫无保留的展现而出。
他守护“规矩”的原因无非就是“规矩”的存在不仅约束了他，还约束了所有耀阳境。
换个角度来讲，他本人也在受到“规矩”的保护和带来的裨益。
但本来应该对他这个李家嫡系更为重要的圣训则只有对他存在约束而无任何益处，自然就被他随意地抛之脑后了。
所以自始至终，一切的奖励都只是拿给自己看两眼，把自己骗过来的。
其真正的主人一直都是李盛天，或者说李家。
无论最后结局如何，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不对！
想到这里，徐愿脑中突然激荡起了一道充满刺激性的电流！
脑中翻覆的“真相”在此刻褪去伪装，为紧接着浮现的“真实”而让路。
不对！
这不合逻辑！
自己光是看两眼就能明白的东西，府长这个和天京对抗多年，在天京眼皮子底下拉出了如今这样一支队伍的他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个！
那么自己成为曙光并来到这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秦志怀那储存在徐愿脑海之中的往日言语不受控制的再次播放起来。
“你只需要知道这些东西我都给你安排好了，比他给的还要好！”
.......
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对了！
府长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天京不想在全国观众的眼皮子底下把事情闹大，捏着鼻子认下自己拿下魁首的事实。
那个老头儿一出现就不知道波及了多少民众，造成了多大伤亡！
他们连人民的生死都不管，还指望他们受到舆论压迫下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他也知道自己必然不可能获得所谓的魁首奖励，拿到所谓的天元图。
那么...
记忆中秦志怀的双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平淡的没有任何情绪。
“一，魁首的奖励是你势在必得的东西。”
“这是你参赛的最根本的原因。”
“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曙光在破晓之前必定是暗淡的，你需要更多支持你的人用点点星火去点亮你。”
“得到更多的关注与信任会使你未来的道路走的相对轻松一点，也会大幅缩短你的成长过程。”
府长说谎了。
或者说，他的谎言并不完全虚假。
这一刻，徐愿的瞳孔微微扩散，虚无缥缈的灵魂缓缓离体，印在了记忆之中刚刚出现略微停顿的秦志怀身上。
灵魂与肉体的嵌合令徐愿读懂了秦志怀当时心中未能当面讲出的心思。
此刻的徐愿化作了自己记忆中的秦志怀，换了一个全新视角将那句话轻轻说了出来。
“我自然说的都是实话，但我却没有把实话全部说完。”
是啊。
您说的全都是实话，您只是...
把实话颠倒了次序啊。
您不是预料到我会有危险来救我的，您也不是为了保下我应有的奖励而挺身而出要个公道的。
您打一开始，就是为了让我点燃导火索，从而真正掀开这场名为复仇，实为倾覆的...
残酷战争啊！
此刻，徐愿心中那埋藏着真相的千年冰山光速瓦解。
他第一次有了拨开迷雾的感觉，尽管他一直知道这迷雾的存在。
曾几何时，他一直以为这是他需要再进一大步才能知道的真相。
没想到在今天...
唉。
徐愿在心中叹息一声。
府长也好，陕府的人民也罢。
尽管大家都在用实际行动表达着冤冤相报何时了的主张，战争的遗痛绝对不能延续到下一代。
为此，他们付出了许多许多。
但归根结底，从联赛开始的那一天起就自发团结在一起的陕府人民也好，从一开始就计划到今天的秦志怀也罢。
大家所有的决定和行动只是看不到希望下的被迫龟缩。
但当希望的曙光来临之时，秦志怀会带领所有的陕府人民让全世界都知道一个事实。
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那就是在陕府人心中，十四年的那场战争...
从未结束！
他秦志怀不是长天圣人，也不是他师父覆海圣人！
他从来都不是当圣人的料！
以德报怨那一套在他这里行不通！
他要的不是李归天给他的台阶！
他要的不是陕府重新获得平权！
他要的甚至不是陈实想要的【破晓】！
他要的一直都是...
裂天！
这一刻，徐愿脑海之中那张脸开始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秦志怀那终日平静，偶尔插科打诨的的笑脸下隐藏的是...
侵入骨髓的憎恨！
紧接着，这张圆目怒瞪，眸中泣血，几乎要把牙齿咬碎的脸庞用着决然至极的语气最后说出了那本来充满鼓励的祝词。
“徐愿。”
“你已经不是那个刚刚醒窍的三萤境了。”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你只能成功...”
“也必须成功！”
...
“我也一样。”
...
“呼。”
徐愿在心中吐了口气。
府长毫无疑问骗了他，或者说对他所有隐瞒。
但徐愿却并不在意。
自己的这趟旅程无非就是为了给予府长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罢了，顶多就是再争取一点时间。
这并不代表着自己就成为了弃子什么的。
府长不也在第一时间给自己安排好了逃生路线嘛。
再看看府长身边围绕着的这些强者和给予自己几乎毫无保留的资源供给和培养。
那么徐愿也清晰的明白了自己的定位。
显然，府长通过这些年来的努力拉拢到了一批华国各方势力的顶尖强者来助拳。
在这一漫长的过程之中，府长必然展现出了真的能和天贵派抗衡，甚至还略占优势的实力和完备的计划，才会有了现在的队伍。
但胜败之事从来不是纸面上的交锋。
或者说真正影响成败的因素往往都不是能放到纸面上的东西。
府长在藏，李归天也在藏。
局势发展到现在两方都在一张一张，随机应变的出牌。
大家都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极限，最终的胜负终究会交给天意。
而一个完备的作战方案必然要包括怎么应对那有可能降临的失败。
身为覆海圣人继任者的府长必然明白这个道理。
那么答案就很简单了。
自己的声名鹊起，展露的风采，未来可期的模样以及拿下联赛魁首的事实都是秦志怀为他铺的路。
无论最后是成功还是失败，一个凝聚了五湖四海强者们意志的组织绝对不能没有继任者！
虽然不知道府长是什么时候下定了决心，但毫无疑问的是...
自己就是那个继任者。
有些事情其实早就已经发生了，但直到此刻徐愿才完整的意识到了一颗种子从被种下直到开花结果的过程。
阴神之瞳自动将周围那些强者对他抱有轻视，怀疑，迷惑，认可但却尽可能在面子上表现出和善的目光。
尽管这些目光充斥着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各种刻板的负面看法，但这些负面看法里却唯一不存在那本来应该首当其冲的...
凌驾。
徐愿知道，就凭这些人站在府长这边的行为，他们看待这个后辈的眼光绝不该这么严苛。
他们能有如此表现，无疑代表着这些强者已经尽可能的...
平视着自己了。
这代表着从这一刻起，他徐愿不再是陕府府长秦志怀私下培养的新鲜血液。
而就是一个受到长安人民坚定支持，在整个华国拥有巨大影响力，以及拿到现场一众强者们勉强认可的...
继任者！
是破晓内部，裂天残部，以及汇聚了北境军区，甘南军区，长安军区，余杭陈家，川西府，晋北府一种势力新生而来的长安集团的继任者！
可以预料到的是...
如果今天府长的反扑真的迎来了失败的结局。
那么他就不再是一个刚刚突破繁星境的纯阴窍星武者了。
他必须要承担失败的结局，并且组织整个集团的残余力量脱离危险，并在后续的时间内想尽办法削减战败的影响和维稳集团内部和各个拉拢而来的势力的连结和平衡。
甚至做到了这些后还要在不远的未来通过一切手段在天京可以预见的高压之下再次组织起新的攻势和反扑。
还有......
极速的思维能力让徐愿不受控制的推演出一个又一个可能出现的状况，这令他下意识地头疼不已。
这千百幅画面随便拿出来一个都不是自己这个年纪的星武者可以处理的！
徐愿头疼地看了看身边的府长。
这就是府长对自己的信任吗？
应该...
是吧。
徐愿第一次被远超自己能力的困境所束缚。
哪怕战局还没有出现明显的倾倒之势，他一向未雨绸缪的性子还是让他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而此刻堂而皇之拿出了六号天元图的李归天看着秦志怀居高临下地说道。
“没想到我会和你在武力硬碰硬吧？”
“毕竟你最大的底牌不就是你那能召唤陈师神域的天法嘛，估计这些人估计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投靠你的”
“我猜你估计很怕我用中坚力量反扑。”
“长安军现在应该在守家，甘南军在天京外围等待着埋伏。”
“北境军应该已经下来了，等着包饺子或者偷我屁股。”
“余杭军我一定是召不回来的，”
“如果李复生也是你的人，那么我能调动的天京军和特战部队都只剩下一半儿了。”
“啧啧啧。”
“真可惜啊秦志怀，你本来...”
似乎是看不惯李归天这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一直沉默不语的秦志怀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是什么让你觉得....”
“六号天元图能保住你？”
话音落地，李归天满是笑意的脸庞突然愣住了。
随后，便是一阵响彻全场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
“你的意思是天元图都拖不住你？”
“好好好！”
“我不和你犟，就当你秦志怀可以抗衡我圣祖留下的圣器吧。”
“你是不是以为这就是我的底气？”
“你是不是以为终于看穿我了？”
“你是不是已经做好对抗天元图的准备了？”
“我说了很多遍了！”
“你从来没看清形势过！”
李归天一摆之前的那副老好人面孔，肆无忌惮的嘲讽着面前的秦志怀，像是压抑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病患一般释放着真实的自我。
“睁大你的眼睛看好了！”
话音刚落，李归天抬起双臂，大手一挥！
哗啦啦！
数道卷轴展开的清脆声响彻在现场每个人的耳边。
“你秦志怀觉得自己能挣脱六号天元图？”
“好！”
“那我...”
“再加八张呢？”
从李归天体内浮现的古朴卷轴们感受到了亲密的连接，一时之间各个卷轴上的卷轴大字开始闪烁出莹莹的光辉。
一个又一个大字浮现在众人的眼帘。
“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
见状，秦志怀这边年龄最大的陈星炼绝望的声音不由得脱口而出。
“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