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牧发现重明一直盯着腾蛇的头顶，走上前问道：“那是什么？”
“是腾蛇的修为，也是它的记忆。当记忆完全消散，回返给灵界，他就算彻底死掉了。”
腾蛇在大老远就感知到了赵牧的存在，所以听到赵牧开口也毫不意外。
“而且因为陆吾消失，灵界的灵气都被这些占据在灵界的神给霸占了，所以灵界一年不如一年。现在我杀了腾蛇，它身上的灵气返还给灵界，也算是为陆吾做了一件好事。”
记忆和修为？
赵牧眼眸渐深。
他想起来当初闻谭说过的那句“我不喜欢别人入侵我的记忆”，难道他指的就是万化讫地吗？
因为最开始他并不知道闻谭曾经来到过这里，又救过自己，所以在糜它岛时也没留意他的行为。
可如今仔细一想，他在被谢苏苏召唤过去前，肯定是待在万化讫地的。
所以在万化讫地里，曾经有怪物入侵过闻谭的记忆？
可是他来到这里已经很久了，从没见过有这样一种怪物。
除非……
是闻谭不得已让怪物入侵过他的记忆。
又或者，闻谭在入侵怪物的记忆时，怪物反过来入侵他的记忆。
他瞬间明白过来了什么。
闻谭在找离开万化讫地的方法，所以才会用尽所有手段，读取怪物的记忆。
而读取过程中，因为怪物的记忆太过强悍，所以才会反过来入侵他的大脑，对他的记忆造成了严重的伤害。
入侵大脑？
刺激大脑？
赵牧心中涌现出一种大胆的想法。
他按耐住心中的思绪，问道：“这条蛇，可以送给我吗？”
“当然可以。”
重明对救过自己的人类还是有好感的，立刻就答应了下来，但他接着补充道：“但你不能救它。你要拔牙、抽筋、放血什么的，倒是可以。”
“我想吸收他的记忆。”
“什么？”
重明错愕地看向赵牧：“你疯了？你要想提升实力，我给你找点其他的半神，腾蛇他是进化过的神，你吸收他的记忆，那就是在找死。”
对于神来说，记忆就是他的实力。
赵牧只是一个人类，妄想夺取神的能力，几乎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可以吗？”
赵牧坚持自己的想法。
“可以。”
重明叹了口气。
他言尽如此，人类依旧这样选择，那他也没什么办法。
赵牧走向那条已经死掉的腾蛇，眼神中满是执拗。
他知道，他在找死。
但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机会。
入侵其他生物的记忆的前提，是打败他们。
可是他连对方的一招都承受不住，等他打败他们，不知道猴年马月。
他不想等了。
只要能恢复记忆，就算是死，他也无憾了。
他的双手放在那团往上飘散的黑气上。
雷罚剑身上缓缓出现一团紫光，缠绕着腾蛇的尸骨，吸收那些黑气。
在紫黑两种气体碰撞时，赵牧大脑一阵眩晕。
一种和之前肉体受伤完全不同的疼痛在赵牧脑海里炸开，他的精神力在瞬间被割裂成好几半。
等他再定神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黑暗无比的洞窟中。
他勉强稳住心神，开始将精神力凝聚在小时候见到的精神病院和院长。
他一定要想起来。
如果再想不起来，他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赵牧眼神溃散，盯着面前那团原本是被吸收的黑气，如今反过来喧宾夺主，像是不要钱一样往剑身上跑去时，他警告自己：
你再想不起来，真的没有机会了。
他的大脑里无数场景来回切换，一会是暗无天日、无数蛇爬在他身边的洞窟，一会是办公室那个和蔼的院长。
直到，他面部狰狞地跪倒在地，再抬头，面前是一团黑暗。
无数绿油油的眼睛盯着自己，似乎在膜拜和觊觎着什么。
他此刻失去了双手双脚，在地上趴着前行。
他几乎是要控制不住沉沦在这个场景里。
赵牧浑身紧绷着，抗争着这种沉醉的感觉。
他不甘心！
明明他的人生不该是这样。
明明「赵牧」心系天下，一生辉煌。
凭什么只有他被困在那片森林里，只有他不敢跟任何人接触，每时每刻都在遏制自己身上无尽的阴暗面？
他无数个日夜开始思考，却想不通，也无法释怀。
他一直在想，他等了林维颂那么多年，可林维颂从未出现。
这不公平，这对他赵牧不公平。
于是他在和任何人类接触时，都秉承着一种关系——公平。
他太想要等价交换了，别人提供给他什么，他就会回赠给别人什么，甚至是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父母生下了他，却将他送进精神病院。他选择不追究。
爷爷养育了他，他听从爷爷的安排，去军队，去看心理医生。
他救了赵千枯，他让赵千枯去送死。
乔世昌救了他，他完成乔世昌的心愿，让他回到现实世界。
0382救了他，他在进入万化讫地前，将它传送回心心念念的谢苏苏身边。
重明救了他，他放他离开。
据缨救了他，在他选择死亡前，提前斩断了两人的主仆契。
可只有林维颂不一样。
他无法释怀的一点是，凭什么林维颂为了大义可以牺牲自己，却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自己难道只是一个人类生存下去的牺牲品吗？
林维颂伤害了他，所以林维颂的分量在他心中的那个天平上严重失衡。
为了维持天平平衡，他的人生目标就变成了杀死林维颂。
在得知林维颂早就死掉后，他明白，那个天平永远都摆不正了。
天平倾斜，他永远无法自愈。
但是0382居然说，他丢失了一段关于林维颂的记忆？
在最开始的几秒质疑后，赵牧就变得深信不疑。
他很清楚，这是救他的最后一棵稻草了。
他在死前，必须要找回丢失的那段记忆。
无尽黑暗里，原本已经适应爬行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
赵牧控制身体，往旁边的掩体上撞去。
因为在黑暗里待了太久，而且赵牧也在被腾蛇的记忆同化，所以他已经可以夜视了。
他侧着身体，用本应是手臂的腹部狠狠地往下划去。
一条鲜红的血痕往下蔓延。
赵牧凝神，依靠着痛苦的知觉，幻化出了一只人类的手臂。
接着，他继续用另外一侧腹部，狠狠地往下划去。
第二只手臂也跟着幻化出来。
痛苦所带来的清醒是有效的，赵牧手腕抬起，做了一个横劈的动作，雷罚剑被召唤出来。
他拿起剑，往蛇尾刺去。
原本用来爬行的蛇尾被横劈成两半。
赵牧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中，幻化出了两条人类的双腿。
他站起身，浑身是血，忍受着无数痛苦，往前走去。
他要走出腾蛇的记忆，他要激发丢掉的记忆。
他步履沉稳，痛觉神经几乎是没有了知觉，只凭借着最后的意志力往前走。
终于，前方一片光明。
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精神病院和院长那张和蔼的脸。
雷罚消失，赵牧任由自己沉浸到那段痛苦的记忆中。
无数记忆涌来，赵牧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只要那段记忆里，林维颂救过他，他就会原谅他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