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看了会儿糖巫手中逐渐成型的凤凰糖人，这才继续沿着青石板路前行。街道两旁，琴楼与钟阁错落相间，空气中弥漫着剑鸣与丹香交织的奇异韵律。
转过一道爬满青藤的弧形石廊，前方豁然开朗，露出一方被银杏树荫笼罩的街心广场。
金黄的扇形叶片在微风中簌簌作响，为这方天地平添几分禅意。
树下有一个小小的卦摊，正有十几人围在那里。
江文昊和陆娴好奇地向前走去。待到近前，才看清那名端坐在银杏树下的算命先生——
那是一名面容清癯的中年人，身着素色麻衣，眉宇间透着超然物外的气度。眼底深处那抹若隐若现的紫气，似乎蕴含着天地至理。
摊位极其简单：一张打磨光滑的青石小几，上面只摆放了三样东西——
一个边缘磨得发亮的深褐色龟甲，几枚泛着青铜幽光的古钱，以及半碗清澈见底的泉水。
最令陆娴惊讶的，是在摊主头顶三尺处，悬浮着的一面虚实变幻的八卦盘。它无声地缓缓旋转，阴阳鱼眼处流转着淡淡的紫气，时而化作星河，时而凝为云雾。
少女清澈的杏眼充满了好奇与探究欲。
作为一个习惯了逻辑推演和数据模型的科学家，这种直观呈现“可能性”与“玄机”的方式，对她而言既陌生又充满吸引力。
摊位左侧立着一块木牌，上书“周公神算，测命知运”八个大字。墨迹看似新干，却又透着千年岁月的沧桑。
“周公？” 陆娴看向江文昊，“是传说中大夏的第一位圣人，制定礼仪、推演八卦的周公？”
江文昊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敬意：“应该是。这位儒家尊崇的“元圣”，是大夏文明“礼”与“德”的象征，想不到竟隐于神都。”
这时，一名身披玄铁重甲的虬髯大汉恭敬上前，将一块泛着莹莹青光的灵石轻放在青石小几上。
大汉身旁，一位青衣文士对着周公深深一揖。
当他宽大的袖袍随风翻飞时，陆娴敏锐地注意到他腕间那串星纹木珠——每一颗珠子内部都似有星辰流转。
周围的修士们七嘴八舌地低声议论着：
“听闻周公算卦，从未有过差错，大到王朝兴衰，小到个人生死，皆能一语中的。”
“是啊，不过周公轻易不给人算，今日能在此摆摊，不知是何机缘。”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江文昊上前一步，恭敬行礼：“有幸得见圣人，不知前辈今日可愿为我二人算上一卦？”
话音方落，广场上霎时静了几分。所有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这对陌生的少男少女。
他们在神都生活万年，八十万居民彼此之间即便不相熟识，也总该有些印象。毕竟，在这与世隔绝的月背之城，已经太久没有出现过新面孔了。
那本已转身欲离的虬髯大汉与青衣文士，闻听此言，也同时停住了身形。
周公紫眸微凝，突然起身还礼：“江公子折煞老朽了，‘前辈’二字万不敢当。若不嫌弃，直呼吾名便是。”
广场上顿时一片哗然。
修士们面面相觑，连虬髯大汉都瞪圆了虎目——能让儒家元圣如此郑重回礼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历？
陆娴敏锐地注意到，周公执的是晚辈礼，左手拇指还刻意向内扣了三寸。
“既如此……”江文昊似乎早有所料，只是轻轻点头，“那便烦请周公为我二人起一卦。”
“字，乃心之画，运之痕。”周公缓缓抬起右手，青石几上的清水突然泛起涟漪，水面浮现出一行字迹：“一字见心，落笔知命。”
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头顶的八卦盘旋转速度似乎悄然加快了一丝，阴阳鱼眼中的紫气流转愈发清晰，正等待着捕捉即将到来的“意念之痕”。
陆娴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看向江文昊。少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她先写。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纤纤玉指，在水面写下了一个“明”字。
水面顿时泛起奇异的光晕，字迹化作点点星光，在水面流转不散。
“明者，日月相合。”周公凝视水面，紫气在眼底流转，“姑娘心中有光，能照见常人不可见之物。然日月交替，阴阳相生，你命中注定要在虚实之间徘徊。”
水面上的星光突然分裂成无数光点，又骤然聚合。陆娴手腕上的淡青色细纹微微发烫，她不由自主地按住手腕。
众人的目光又投向江文昊。
他神色肃然，写下了一个“破”字。
字迹入水的刹那，水面剧烈震荡，竟有雷霆之声隐隐传来。周公眉头微皱，头顶的八卦盘突然加速旋转。
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破者，石皮也。石为根基，皮为表象。你注定要打破一切桎梏，却也终将直面命运本身。”
八卦盘上的阴阳鱼突然停滞，水面上的“破”字化作一缕青烟，竟在空中凝结成一柄剑的形状。
江文昊腰间的赤霄剑突然发出清越的剑鸣，与之呼应。
整个广场落针可闻，只有剑鸣与八卦盘停滞时那令人心悸的死寂在交织。
一名中年修士突然低声惊呼：“我活了二千载，从未见过周公的八卦盘停转……”
周围的修士们也议论纷纷：
“八卦盘停了，古籍所载，唯有窥见天地禁忌或命运变轨之时才会如此！”
“这少年……他的‘破’究竟指向何方？”
“青烟凝剑，剑鸣呼应，他的道途，难道……”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两名少男少女身上，两千年来未曾停转的八卦盘，此刻阴阳双鱼竟如被无形的巨手扼住，连流转的紫气都凝固了。
这异象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无声地宣告着眼前这两人的命格牵扯着何等惊天动地的变数。
就在这时，陆娴突然上前一步：“周公，您说我注定要在虚实之间徘徊，这是何意？”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原本嘈杂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