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芦的药碾子转得吱呀响,双双将晒干的紫苏叶倒进去,目光却没离开蹲在门槛上的郝天全。他正用树枝逗弄那只瘸腿的老黄狗,侧脸在晨光里绷得紧,下颌线比往日更冷硬些——自从他说李昂是狸猫精,就总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郝大哥。”双双停下碾药的手,药香漫过两人之间的空隙,“你当真看见李公子……露出猫尾巴了?”
郝天全捏断了手里的树枝,断口处渗出的汁液沾在指尖,像未干的血。他喉结滚了滚,想说那日在书房屏风后瞥见的灰黑尾尖,想说李昂袖口总沾着的狸猫臊味,可这些话到了嘴边,都成了空泛的“我看见了”“他就是”。
老黄狗突然对着院外吠了两声,拖着断腿往月亮门跑。郝天全猛地站起,却见李昂提着食盒走进来,月白长衫扫过石阶,带起的风里裹着淡淡的熏香——那香混着狐尾草的气息,是能乱灵兽心神的迷魂香。
“双双妹妹,我带了些新做的杏仁酥。”李昂的笑温得像春日暖阳,视线掠过郝天全时,却淬着不易察觉的冷,“郝大哥也尝尝?”
郝天全的手在袖中攥成拳,腕间的犬形胎记烫得惊人。他看见李昂指尖掠过食盒边缘,那里沾着点灰黑色的细毛,正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下,落在青石地上,像几粒不起眼的尘埃。
“不必了。”郝天全的声音发紧,“李公子还是自己留着吧,毕竟……有些东西,不是谁都能碰的。”
李昂的笑僵在脸上,随即又化开:“郝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杏仁酥里有毒?”他故意将食盒往双双面前推了推,“双双妹妹尝尝,便知我有没有说谎。”
双双没接,只是看着郝天全:“郝大哥,你总得拿出证据。”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根针,扎得郝天全心口发疼,“李公子救过我,帮过贾府,你不能仅凭猜测……”
“我不是猜测!”郝天全突然提高声音,引得檐下的鸽子扑棱棱飞起,“你看他领口!那是狸猫换毛时蹭上的绒毛!你闻他身上的香!那是用来掩盖妖气的迷魂香!你……”
“够了!”双双打断他,眼圈红了,“郝大哥,你再这样,我……”
她没说下去,转身往药柜走,药碾子被她转得更快,紫苏的清香里,竟透出些微的苦涩。郝天全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自己还是黑狗时,她总抱着自己说“我信你”,那时的信任,干净得像山涧的泉水。
李昂在一旁轻轻笑了,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郝大哥许是最近太累了,竟说这些胡话。双双妹妹,我看还是让郝大哥先歇几日吧,免得累坏了身子,反倒误了医芦的事。”
郝天全猛地转头,对上李昂的眼睛。那双眼在阳光下泛着浅棕色,可他分明看见,瞳孔深处藏着道竖线,像极了狸猫在暗处的瞳仁。而李昂放在食盒上的手,指甲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变长,尖端泛着冷光。
“不必。”郝天全的声音冷得像冰,“我还没累到分不清人鬼。”
他转身往外走,刚到月亮门,就听见李昂对双双说:“双双妹妹,你不觉得郝大哥最近很奇怪吗?总对着猫狗说话,还总说些神神叨叨的……”
郝天全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他知道,李昂这是在一步步瓦解他在双双心里的信任。可他没有证据,没有能让双双一眼看清真相的铁证——除非,他当场现了原形,让她看看自己这身神犬的筋骨,看看李昂在他面前,会露出怎样的狸猫嘴脸。
风卷着药香从身后追来,郝天全摸了摸袖中藏着的东西——那是片从李昂书房捡到的狐尾草叶子,叶缘沾着点暗红的痕迹,像干涸的血。他突然想起昨夜听见的动静,李昂的窗纸上映着个巨大的狸影,正对着月光吞吐什么,那声音,像极了骨头被嚼碎的脆响。
或许,证据不在明处,而在暗处。比如李昂深夜常去的西跨院,比如他藏在书房暗格里的东西,比如……那双总在无人时悄悄变长的指甲。
郝天全的眼神沉了下来,脚步转向西跨院的方向。他要找的证据,总得自己去拿。哪怕要闯龙潭虎穴,哪怕要在李昂的地盘上硬碰硬,他也必须找到——不为别的,只为双双那句“我信你”,他想让它重新回到她的嘴边,回到她的眼里。
而他没看见,檐下的鸽子突然振翅飞起,直冲向李昂的书房。鸽爪上,缠着根极细的银线,线的另一端,系在双双偷偷塞给它的纸条上,上面只有三个字:“我信你”。
郝天全攥着那片带血的狐尾草叶,绕到西跨院墙根。月黑风高,墙内传来窸窣的说话声,正是李昂的嗓音,混着个女人的媚笑——那声音他认得,是刘芳。
“……等拿到贾府的地契,咱们就远走高飞,管他什么贾双双。”李昂的声音带着得意,“那蠢货还真信我对她有意思,手里的账本说给就给。”
刘芳嗤笑:“还是你手段高,不过那郝天全总盯着你,怕是个麻烦。”
“一个没了法力的神犬,能掀起什么浪?”李昂冷哼,“等我把他和巧儿绑在一起,看贾双双还信不信他。”
郝天全浑身一震,撞开虚掩的角门冲进去。月光下,李昂正搂着刘芳,桌上摊着贾府的地契文书。“你们……”他话没说完,就见李昂突然将刘芳推开,反手从袖中甩出渔网似的符咒,“郝天全,你竟敢私闯民宅,调戏主母!”
刘芳立刻哭哭啼啼扑向赶来的家丁:“他突然冲进来就抱住我……呜呜……”
郝天全又气又急,想撕碎符咒,却因法力受限,指尖只冒了点火星。混乱中,他瞥见巧儿被两个家丁押着,嘴被堵住,眼里满是惊恐——显然是被李昂提前绑来的。
“跟我去见双双!我要当面揭穿你们!”郝天全挣脱符咒,拽着李昂就往外冲。
前厅里,双双正核对账目,见郝天全拖着李昂进来,刘芳哭着跟在后头,顿时皱起眉。“郝大哥,这是怎么了?”
李昂抢先道:“双双妹妹,我本不想说,可郝天全他……他竟和府里的巧儿有私情,被我撞破还想动手!”他拍了拍手,家丁立刻押着巧儿进来,巧儿的衣衫被扯得歪斜,显然受过惊吓。
刘芳添油加醋:“我亲眼看见的,他把巧儿堵在柴房……”
双双的目光落在巧儿身上,又转向郝天全,眼神一点点冷下去:“郝大哥,她说的是真的吗?”
“不是的!是李昂设的圈套!”郝天全急得额头冒汗,“他和刘芳勾结,还想骗你的地契!”
“证据呢?”双双的声音发颤,“你总让我信你,可你除了空口说白话,还有什么?”
李昂在一旁冷笑:“证据?人证就在这,难不成要等他把巧儿怎么样了才算数?”
郝天全看着双双眼里的失望,心口像被巨石压住。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那道月牙形的胎记——那是二郎神亲赐的神印。“双双,我没骗你!我是天界的吼天犬,奉二郎神君之命下凡历练,李昂是狸猫精,他接近你是为了贾府的产业!”
他运起仅剩的法力,想现真身自证,可浑身只泛起层金光,连条尾巴都没憋出来。
李昂笑得更欢:“神犬?郝天全,你为了脱罪,连这种谎话都编得出来?”
双双看着他身上微弱的金光,又看看巧儿含泪的眼神,突然笑了,笑声里全是痛心:“郝大哥,我一直信你,可你不仅骗我,还拿这种荒唐话糊弄我……”她转身就走,裙角扫过门槛时,带落了几片干枯的紫苏叶,像极了医芦里那碗没喝完的苦药。
郝天全望着她的背影,金光骤然熄灭。他知道,这次是真的把她弄丢了。李昂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神犬又如何?没了信任,你连条野狗都不如。”
夜风从敞开的门灌进来,吹得烛火疯狂摇晃,将郝天全的影子投在墙上,歪歪扭扭,真像条落难的狗。
郝天全踉跄着走出贾府时,月亮正躲进云层。他沿着护城河走了半宿,脚底磨出的血泡混着泥,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变回去……变回去就好了……”他对着河面喃喃自语,运起最后一丝法力往丹田逼。可金光刚冒头就散了,水面映出的影子滑稽又狼狈——半边脸覆着灰黑的犬毛,耳朵尖尖地支棱着,喉咙里时不时滚出犬吠似的呜咽,偏生两条腿还维持着人的形状,走起来一瘸一拐。
“没用的东西。”他一拳砸在水面,惊起群夜游的鱼。当年在天庭,他是哮天犬军团的先锋,一声咆哮能震碎云层,如今却连真身都变不回去,还被个狸猫精耍得团团转。
他蜷缩在破庙的草堆里,试着掐动联络天庭的法诀。指尖的金光刚聚起,就被一阵狂风卷走,风中飘来个模糊的声音,像是二郎神的斥责,又像是谁的嘲笑:“连凡心都收不住,还想回天庭?”
凡心?郝天全猛地捂住心口。那里正跳得厉害,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他想起双双蹲在医芦门槛上,托着下巴听他讲“兽语”时的笑;想起她把暖手炉塞进他怀里,说“郝大哥你的手怎么总这么凉”;想起她最后转身时,裙角扫落的紫苏叶,在地上转了三圈才停稳……
原来那些日子,不是为了查案,不是为了渡劫,是他自己贪恋那份暖。贪恋她眼里的光,贪恋她无条件的信,贪恋她叫“郝大哥”时,尾音里藏着的软。
“蠢货……”他用犬爪似的指尖抓着草堆,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草叶上,瞬间被吸收。破庙的梁上,一只灰鸽正歪头看着他,翅尖沾着片熟悉的紫苏叶——是双双葫芦里种的那种。
鸽爪上绑着张字条,是双双的字迹,却被雨水泡得发皱,只能看清最后三个字:“对不起”。
郝天全突然捂住脸,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他这才明白,李昂设的圈套再毒,刘芳的诬陷再狠,都伤不了他分毫,可双双那句“我一直信你,可你骗我”,却像把淬了冰的刀,从心口捅进去,连骨头都冻得发麻。
他不是想回天庭了。他想回去,告诉那个还在医芦里哭的姑娘,他没骗她。想回去,蹲在鸽笼前听灰鸽唠叨,看她托着下巴笑。哪怕一辈子变不回神犬,一辈子做个会兽语的凡人郝天全,也甘愿。
可他现在这副人不人、狗不狗的模样,怎么回去?
破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郝天全慌忙钻进神像后。是李昂的人,举着火把在搜捕:“刘姨娘说了,看见个半人半狗的怪物,直接打死!”
他死死咬住嘴唇,尝到血腥味才没叫出声。原来李昂连最后一条活路都不肯给。
贾府的天,是在三日后塌的。
先是贾德收到官府的传票,说他十年前倒卖粮食时偷税漏税,人证物证俱全。贾德气得当场掀了桌子,却在公堂上被人拿出当年的账本——上面的字迹明明是他的,却多了几笔他从未写过的交易记录。
“假的!都是假的!”贾德在大堂上嘶吼,可当李昂“恰好”出现,呈上所谓的“补充证据”时,连知府都摇了摇头:“贾员外,人证物证俱在,你就认了吧。”
李昂站在一旁,笑得温文尔雅,袖中的手却悄悄捏碎了块玉佩——那是用贾德的私印仿刻的,账本上的假字迹,正是用这枚玉佩拓印的。
等贾德被暂时收监,李昂又以“帮贾府打点”为由,哄着六神无主的刘芳签了无数文书。等双双从牢里捞出形容枯槁的父亲时,贾府的粮仓、店铺、田产,早已全被过户到李昂名下。
“我的地……我的银子……”贾德回到空荡荡的宅院,看着被搬空的库房,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直流,“都是假的……连你娘绣的兰草夹袄,都被那狸猫精偷了……”
他疯了。嘴里反复念叨着十年前逃荒路上的事,有时对着空气作揖,说“玄犬饶命”,有时又突然抄起棍子要打“偷东西的狸猫”,谁也拦不住。
双双把父亲安置在医芦后院,看着他抱着那只瘸腿的老黄狗,说“你是玄犬变的吧?别咬我,我再也不炖狸猫了”,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她这才想起郝天全说过的话。想起李昂袖口的灰黑绒毛,想起他身上总也散不去的腥气,想起他递来的杏仁酥里,藏着她闻不惯的狐尾草味。
“郝大哥……”她蹲在地上,摸着老黄狗的头,声音发哑,“是我错了……”
老黄狗突然对着门外吠了两声,拖着断腿往月亮门跑。双双跟出去,看见暮色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半边脸覆着犬毛,正笨拙地往门里挪,手里攥着片干枯的紫苏叶,叶尖还沾着点暗红的血。
是他。
郝天全看见她,突然往后缩了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说“我回来了”。
而远处的李府,灯火通明。李昂正把玩着从贾府搜来的兰草夹袄,对着铜镜抚摸自己的脸——镜中的他,眼角已隐隐露出狸猫特有的纹路。
“贾双双,郝天全,游戏才刚刚开始。”他对着镜中的影子笑,露出尖尖的犬齿,“你们欠我的,总得一点一点还回来。”
窗外,一只灰鸽扑棱棱飞起,翅尖的紫苏叶在月光下闪了闪,像枚即将点燃的火种。
李昂派人将染血的婚书拍在双双面前时,医芦的药味里第一次混进了铁锈般的腥气。
“你爹在牢里签了字,”李昂把玩着那枚从贾德身上搜来的玉扳指,笑得像条吐信的蛇,“再过三日,你就是我李家的人。放心,我会让你爹在牢里‘安享晚年’。”
婚书上的“贾双双”三个字歪歪扭扭,明显是被人按着手指画的。双双抓起婚书撕得粉碎,纸屑纷飞中,她死死盯着李昂:“我爹不会签这种东西!你这个畜生!”
“畜生?”李昂突然掐住她的下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比起你们贾家占着良田千亩,让我祖辈当牛做马,谁更像畜生?”他眼底翻涌着猩红的戾气,“当年你爷爷放火烧了我家药铺,逼死我爹娘时,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双双被他掐得喘不过气,却从他话里抓出个惊人的真相——原来这不是简单的谋夺家产,是积了三代的仇怨。
夜里,她趁着看守打盹,翻后墙逃了出去。月光照着她单薄的身影,往破庙的方向跑——她记得郝天全说过,那是他暂时落脚的地方。
可刚跑到半路,就被李昂的人抓了回去。李昂把她锁在柴房,猩红的眼睛在火把光里泛着狠劲:“敬酒不吃吃罚酒!明儿就是婚期,今晚先让你尝尝滋味!”
他伸手去撕双双的衣襟,柴房的门突然被撞开。贾德不知何时挣脱了看守,手里攥着根磨尖的木柴,浑浊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不准碰我女儿!”
“老东西,你倒醒了!”李昂侧身躲过木柴,一脚踹在贾德胸口,“正好,省得我再去牢里找你!”
贾德被踹得咳着血,却死死抱住李昂的腿:“双双,快跑!爹对不起你娘,不能再对不起你!”
双双看着父亲佝偻的脊背,看着他后脑勺那道当年为护她被车撞出的疤,眼泪决堤而出:“爹!”
李昂被缠得发狠,抓起墙角的扁担就往贾德背上砸:“放手!老不死的!”
“双双……跑啊……”贾德的声音越来越弱,怀里却死死揣着样东西——是双双小时候画的全家福,边角都磨烂了,还被他捂得温热。
扁担一下下落在背上,贾德的呼吸渐渐没了声息,可直到最后,他的手还指着柴房的后门。
双双疯了一样从后门逃出去,身后传来李昂的怒吼,可她不敢回头。爹用命给她换的生路,她不能浪费。
跑到破庙时,她看见郝天全正趴在神像前,用爪子似的手指在地上画着什么。是那道联络天庭的法诀,画了又擦,擦了又画,指尖的血珠滴在地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郝大哥……”双双的声音碎成了渣,“我爹……我爹他……”
郝天全猛地抬头,半边犬脸的绒毛簌簌发抖。他看懂了双双眼里的血色,也闻到了她身上跟着的、属于李昂的腥气。
“他在哪?”他的声音一半是人言,一半是犬吠,尖利得像要划破夜空。
双双指着贾府的方向,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见郝天全周身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比当年在天庭时还要亮。那些犬毛褪去了,伤口愈合了,神犬的真身在月光下舒展,哮天犬的咆哮震得破庙顶上的瓦片哗哗往下掉。
“李昂!”金光里,他的声音如惊雷滚过,“今日定要你神魂俱灭!”
而双双站在金光外,紧紧攥着爹最后揣在怀里的那张全家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知道,这场仇怨,该了了。可爹倒在柴房里的样子,像根烧红的针,扎在心上,怎么拔都拔不掉。
李昂的惨叫从贾府方向传来时,双双对着夜空轻声说:“爹,你听,郝大哥替你报仇了。”
风里,似乎传来爹年轻时教她扎马步的声音,还有句被风吹散的话:“双双要好好的……”
柴房梁上的血珠滴落在婚书残页上,晕开二字最后那笔弯钩时,双双突然发现,爹揣在怀里的全家福背面,竟用指甲刻着串歪扭的数字——正是当年被抢的银子数目。
而李昂撕她衣襟的瞬间,她瞥见他后腰露出半片刺青,不是狸猫,是朵被锁链捆着的兰草,与娘绣在夹袄上的纹样分毫不差。
破庙金光乍现时,郝天全颈间的平安符突然裂开,里面掉出的不是符咒,是片风干的狸猫爪甲,爪尖还嵌着点暗红,像极了十年前破庙里那锅肉的颜色。
远处传来李昂的惨叫,可双双摸着全家福上爹的指痕,突然浑身发冷——爹疯癫时反复念叨的玄犬欠的债,难道不是说当年那只狸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