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方平从那个漫长的修仙梦境中醒来，转眼间便过去了好几天。
贫瘠！无趣！
这便是方平眼下唯一的感受。
他在梦中的青云界，乃是位高权重的金丹老祖。一身功法实力之强横，便是元婴真人，都可勉力一战，在修仙界中已经站在无数修士的上层，一言便可决无数人生死。
更兼伟力归于自身，可身化虹光出入青冥，朝游北海暮宿苍梧，得享五百载寿元。
何等的春风得意、逍遥自在！
然而，现实呢？
没有任何超凡之力，身为普通人的他，只是无数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蜗居在一座普通的平房，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乏味劳累的工作结束后，还要拖着疲惫的身躯通勤、回家，然后对着空无一物的房间发呆，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样的生活。
比这更可怕的，是这等单调困顿的生活没有尽头，一眼可以望到生命的终点。
稍微想一想未来，简直让人绝望。
跟青云界中的经历相比，这样的现实简直不值一提。
方平当然知道，梦中的青云界也并非什么良善之地，同样充满了弱肉强食、尔虞我诈。莫说金丹，便是强如元婴，也指不定哪天就陨落在了强敌、或是三阶大妖之手。
但，至少这是一个存在着超脱可能的世界，允许个人能够以伟力凌驾一切规则，甚至包括光阴和生死！
若能选择，方平宁可在波澜壮阔的修仙界中奔走，哪怕某天死于其他修士之手，或者被妖兽所杀，也不愿在冰冷的现实麻木平庸……至少，能真切、精彩的领略一回人生！
“要是，梦中的世界才是真实，那就好了！”
不止一次的，这个念头突兀的浮现于方平心中。
每一次，都在他的心底泛起淡淡的涟漪，但紧接着，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给压了下去，让他不愿去想。
有声音在不断告诉他，不要沉迷于梦中了，那都是虚假的。快去努力工作，争取早点攒一份彩礼、找一位妻子结婚，背上房贷车贷，老老实实传宗接代，才是你的宿命！
宿命……吗？
呵！
方平再次站在窗前，眺望着远处的车水马龙，长久伫立，脸上不知何时闪过一抹讥讽的笑容。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讥讽的是那个声音，是远处的众生，又或者是眼下的自己。
可是，尽管那个劝说他的声音谆谆不停，方平内心深处，却依旧有一道强烈的情绪在提醒他。
那种强烈的情绪，名为不甘！
不甘心循规蹈矩、重复着无趣的生活；不甘心平淡乏味、一眼能望到尽头的日常。
想要重回修仙世界！
然而，不甘又能如何？
梦中，终究只是虚假的。人，总要面对现实。
一想到这里，方平心中便不由莫名的有些烦躁起来。
一个奇怪的念头，突兀的浮现在心中：梦中的修仙世界，就一定是假的吗？
如果真的只是梦境一场，为何能有如此漫长、详细的经历？
刚从青云界中苏醒、发现自己穿越时的惶恐。
冷静下来后，发现这是修仙世界时的欣喜。
努力修行，从落阳宗外门晋入内门时的喜悦。
一朝筑基、得享两百载寿元的踌躇满志。
仙魔大战骤然爆发，被迫离开云州，远走西荒时的仓惶。
后续辗转奔波、终成金丹的意气风发，还有期间付出的无数心血和努力……
这些记忆和情感，是如此真切、清晰的刻于心中，跟过往所有虚浮飘渺的梦境都不同。这些，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
不经意间，些许疑虑浮现于他心中。
再次看向四周，原本真实不虚的现实，似乎突然间便蒙上了一层不协调。
仿佛，有哪里不对劲！
它界之人的特殊经历，让心魔劫的力量，的确远超道衍珠中推演时的情形。
然而，方平的道心，早在修炼太微养神篇百年如一日的时候，就已经被反复锤炼过。期间无数磨砺，更是让他向道之心无比坚定。
更不用说，还有死心竹、冰心诀、乃至黑神秘境数重因素共同生效，辅助着他对抗心魔劫的力量。
之前，方平并未察觉的时候，心魔劫尚能压制他。此刻，些许疑虑一旦浮上心头，心魔的力量，便再也难以彻底蒙蔽他的本心。
似是觉察到方平有挣脱的风险，这个世界，微不可察的震动了一下。
下一刻，方平眼前，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既陌生，又熟悉。
方平过往揽镜自照时，总能看到……正是他自己！
或者说，是另一个“我”。
他就这样站在方平面前，冷冷审视着方平，带着逼问似的语气，问道：“选择梦中的世界，就意味着要放弃现实。为了虚幻的梦，将你人生前半段尽数割舍，包括你的成长经历、家人亲友、乃至现世取得过的一切成就，真的值得吗？”
这番质问，并未触动方平心湖。
若是一些小说中重情重义、家庭美满的主角，或许即便穿越、成为仙神一般的存在，最终的执念都是要重回故乡，跟家人朋友重逢。
但很可惜，方平在现实乃是孤身一人，经历也很是普通，并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事迹，更没取得什么辉煌的、足以被人传颂的成就。
对他而言，现世并无任何特殊的价值。
前半生在这里生活，仅仅是别无选择！
何况，真的能说是前半生么？
相比于梦中两百载经历，他在现实不过仅有短短二三十载，仅有前者一成。
无论人生长度，亦或是精彩程度，都不可同日而语。青云界的经历，才真切占据了他人生的绝大部分！
如何取舍，何须抉择？
更不用说……
方平目光越发清明，对另一个“方平”道：“谁说，选择了梦中的青云界，就代表要割舍现世的？”
现世，是我！
青云界中，亦是我！
都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何须割舍？
见方平不为所动，对面的“方平”神色不变，然眉宇间，却终究是多了些许急切：“你乃天外之人，不属于青云界。不舍弃前生，就无法真正被此方天地结纳。莫非，你不想度过心魔劫、成就元婴了吗？”
这话，让方平轻轻笑了出来。
你，终于承认是“心魔”了吗？
此刻，眼前的世界，已然越发虚幻，仿佛镜花水月。
不知何时，方平身上已经重新浮现出新生的元婴法力，他缓缓抬起手，用吟诵似的语气道：“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真实与梦，无需割舍，只需颠倒。前世于我，不过是如今之梦境而已。”
青云界，方是我之现实！
话音落下，他一步踏出，龙象印法一拳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