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外的华灯初上,
月亮也钓在了天空,印在了河中。
邀请的客人也陆陆续续的都当了场。
袁耽和司马绍只好中断了谈话,
起身来迎接。
刚一出来,
就撞到陆谌、陆纳兄弟,
与顾和、顾飏兄弟,
四个人共抬着一个箱子,
塞在了屋子中央。
司马绍眉头一皱,
不知道这顾陆两家,
是不是要借题发挥,
毕竟之前,
自己也没少坑他们。
袁耽顺着眼色紧走几步,
拦在中间,
一拍那个大箱子,
问道,
“四位,
这礼有些重啊?”
顾和说道,
“赔礼嘛,
自然要有些诚意,
家里的人在外跋扈,
当然是我们这些做兄长的,
没有教好。”
袁耽回头看看司马绍,
司马绍一听还是白天那档子事,
悬着心也放了下来,
往旁边一指,
说道,
“这原谅不原谅的,
还得看商姑娘的意思,
你们未免也太放肆了些,
当街烧船,
还是在袁令眼皮底下。
是真不拿朝廷法度当回事。”
顾和连忙说道,
“殿下误会了,
实在是舍妹一时失手,
才引燃了商姑娘的画舫。
断然不敢藐视法度。”
司马绍点了点头,
说道,
“你怎么说,
也是阿冲的人,
我总不能连这点面子也不给,
这事,
我可以给你压下去,
但是……”
顾和说道,
“殿下放心,
臣一定赔偿到位。”
司马绍点了点头,
说道,
“那就把这箱子先挪开,
先入席吧,
我出去看看,
还有哪些才俊赴宴。”
司马绍越过四人,
往船外走去,
袁耽也随后跟上,
顾和一把薅住袁耽的胳膊,
问道,
“彦道,
殿下是什么意思?
这气是消了还是没消?”
袁耽看了一眼顾和,
说道,
“君孝兄,
这鸟要是鸣叫哪,
一定得在人声鼎沸处,
你说哪?”
说完,袁耽拨开顾和的手,
去追赶司马绍。
刚刚从乌程回来的顾飏问道,
“兄长,
这话什么意思?”
顾和瞟了他一眼,
问道,
“听说你去请沈充了?”
顾飏点了点头,
说道,
“只是没想到,
他也没胆子斗上一斗。”
顾和白了他一眼,
说道,
“你还想斗?
和谁斗?
琅琊王氏,
还是颍川荀氏?”
顾飏的气势弱了一半,
说道,
“哪要是不争,
就更没人能看见了。”
顾和谈了口气,
问向陆谌,
“祖信,你看该怎么办?”
陆谌看看陆纳,
把话原封不动的传了过去,
陆纳说道,
“刚才袁彦道不是讲了嘛,
人声鼎沸,
我看这里就很合适?”
顾和点了点头,
说道,
“你的意思是,
殿下授意我们在这里闹?
可问题是和谁闹哪?”
陆纳说道,
“听说今天陛下召见了孔坦,
看样子,
今天他也是要来的,
不如趁着宴会,向他发难,
好好问问清楚。”
四人正在商议之时,
彭城王司马雄、西阳王世子司马播走了进来,
一眼看到横在中间的大箱子,
说道,
“要不然说江南富庶哪,
你看人家这手笔,
让咱们这些宗室都没法比。”
司马播也附和道,
“幸好这都是忠臣良将,
要是有一两个人受了挑唆,
跟随什么人,
要复什么国,
那这些钱,
可是够买好多人头的。”
顾、陆两家还没出手,
对头就自己把脸伸了过来,
这一趟乌程之行,
倾巢出动就不说了,
还什么也没捞到,
不但没有捞到,
还干脆把各府违制的兵马都暴露了出来,
又被司马睿摆了一道,抽了一层皮。
这一肚子的火,
可不就得找个软柿子捏一捏嘛?
顾飏刚要说话,
顾和摆了摆手,
把他拦在身后,
说道,
“大王、世子,
要是喜欢这些东西,
微臣立刻备一份,
送到府上,
以表歉意。
实在是舍弟官微职小,
区区一个县令,
想帮大王和世子,
都没有机会。”
司马雄当时就被噎在那里了,
他伸手要打对方的脸,
对方竟然问他手疼不疼?
还贴心的往伤口上贴了膏药。
这可是让火没处发了。
司马雄看看司马播,
平日里就他鬼主意最多,
这次的宴会,
也是他提议要来参加的,
这主意自然也该由他来拿。
司马播笑了笑,
说道,
“君孝,
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是不知道哪,
自从上次王府被扒了个精光,
现在家家户户都缺钱哪,
有了你这份心意,
咱这难关也就能度过去了,
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情,
需要个帮手的,
尽管开口。
千万可别客气。”
顾和一愣,
他本来就是想客气客气,
想着这宗室怎么也要个面,
来回一谦让,
这事情就过去了,
万万没想到啊,
这个司马播竟然直接就收下了,
好在顾和也早有准备,
说道,
“既然世子殿下这般胜情,
那臣还真有件小事,
要麻烦殿下。”
司马播一拍胸脯,
说道,
“包在我身上,
这京城的小事,
就没有我办不成的,
说吧,
看上谁家的女子了,
我带人去给你抢过来。”
顾和笑了笑,
说道,
“这不是,
舍弟在乌程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这个刚刚捐来的县令也被摘了,
都知道世子殿下门路多,
还请世子殿下多费费心。”
司马播瞟了一眼顾和,
心想,
你这左手王导,右手司马冲,
哪个不比我好使?
却说道,
“这不是巧了吗?
我听说啊,
兖州刺史来报,
这太山太守徐龛,
又通敌之嫌,
想请朝廷换个太守去。”
顾和忙说,
“这就劳烦世子殿下了。”
司马播笑了笑,
在侍女的引领下入了席,
顾和四人也把箱子安置好,
顾飏扯了扯顾和的袖子,
说道,
“君孝兄,
我总觉得这个太山太守,
不是个好事情。
要真是好事情,
能轮得到咱们?”
顾和笑了笑,
说道,
“这不重要,
大不了买来后,
称病不去也就是了,
实在没办法了,
找个替身,
代替你去不就行了?
咱们要得就是个位置,
有了这个位置,
就能安排更多顾家子弟进官场。
这样,
时间一长,
咱们才能恢复元气。”
顾飏点了点头,
说道,
“对了,
这次去宣城,
那沈充可是想让我跟随他,
还许了我个郡丞,
君孝兄看?”
顾和想了想,
说道,
“先答应他,
到时候,
把旁支那个顾飏给他派过去,
这样,
两边都不吃亏,
你也不用冒险。”
顾飏点了点头,
问道,
“这次小弟回京之前,
还去见了长始兄,
他带了句话回来,
说是什么,
要开始准备了,
准备什么啊?
这没头没尾的。”
顾和点了点头,
看了一眼陆谌,
说道,
“祖信,你怎么看?”
陆谌还是原话转给陆纳,
陆纳说道,
“和家翁传回来的消息一样,
看来是时候准备了,
不然到时候可就,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四人在那里商量这对策,
冤家对头孔坦大步走来,
吓得四人赶忙咽了咽口水,
顾和说道,
“君平兄,
总不会是查出了什么铁证,
来锁拿我们兄弟的吧?”
孔坦皱了皱眉头,
这帮不做人的家伙们,
一溜烟全跑了,
就把自己一个人丢在京城,
害得自己天天跪阙,
腿生疼不说,
也没跪出个结果来,
好不容易,
今天把司马睿耐心磨没了,
出宫来一找,
哪里还有什么线索,
就连当初被推倒的司农府院墙,
也都修葺一新了。
涉案的一干人等,
更是埋得埋,
流放岭南的流放,
全京城筛了一遍,
一个知情人都没挖到。
只是知道,
那天恰好是顾家的船阻塞了河道,
又恰好是陆家的马车堵了街道。
说道,
“我想请问君孝兄,
怎么就那么巧,
偏偏就是你们的车船?”
顾和摆了摆手,
说道,
“君平误会了,
我已经查明了,
那根本不是顾陆两家的,
实在是有人打着我们的旗号,
行了不轨之事。”
孔坦眉头一皱,
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还是不死心的问道,
“那敢问君孝兄,
这个有人是?”
顾和说道,
“淮陵王,
他谋划多时了,
意欲劫持孔大司农,
骗开宫城,
行大逆之事,
但孔大司农宁死不从,
为国捐躯、可歌可泣。”
孔坦一听,
不愧是顾君孝,
这一句话就领教到了,
这话说得,
不但让他无从对证,
甚至让他无法反驳。
孔坦知道不是对手,
又来寻陆谌的晦气,
问道,
“那祖信兄怎么说?
你们陆家也是被淮陵王骗了嘛?”
陆谌还是照惯例看向他的发言人陆纳,
陆纳摇了摇头,
无奈的接过话,
说道,
“君平兄,
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又不是前朝,
我顾陆二府,
不过都是平常人家,
一没有这个能力,
二也没有这份胆略。
你说哪?”
孔坦看了看陆纳,
真不愧为陆家子,
见找不到几人的晦气,
刚要转身离开,
虞潭的侄子虞??在对面招呼他入席,
孔坦走了过去,
说道,
“思行兄,
你怎么也来这种艳席?”
虞??一边拉着孔坦入座,
一边端起一杯酒,
说道,
“我听到刚才顾和向西阳王世子,
给顾飏求官,
这就起了心思?”
孔坦眉头一皱,
问道,
“那个什么太山太守?
那是什么好地方,
你也想抢?”
虞??摆了摆手,
说道,
“贼冲之地,
动不动就来就食,
百里无鸡鸣的死地,
我去干什么?”
孔坦又问道,
“哪你既然不去,
惦记那个太守干什么?”
虞??说道,
“这不是嘛,
乌程的事情一团糟,
现在上上下下都窝着火,
可查来查去,
就革职了一个乌程县令,
你觉得这事能算啊?”
孔坦点了点头,
问道,
“我有些明白了,
你想让我做些什么?”
虞??递给孔坦一张地图,
说道,
“说来也简单,
你以侦破案件的理由,
去一趟石头城,
按照我这张地图上标的仓库,
就能发现周札贪墨军资的罪证了。”
孔坦犹豫了一下,
说道,
“思行兄,
不是兄弟不帮你啊,
你看啊,
是不是这么个理,
这次乌程案,
不管怎么说,
损失最大的,
还是义兴周家,
他们连乌程公都损去了,
要是还要……”
虞??摆了摆手,
说道,
“哎,我没想搞倒周札,
我是想让你和周札谈个买卖,
用这些罪证,
换周莚回京。”
孔坦眉头一皱,
问道,
“让周莚放弃吴兴太守嘛?
这他能愿意嘛?”
虞??笑了笑,
说道,
“他不愿意的话,
你就公事公办,
就算扳不倒他,
也能让他掉一块肉。
何况,
那只是他侄子。”
孔坦点了点头,
问道,
“我问得就是他侄子。”
虞??笑了笑,
说道,
“这个你放心,
他最小的兄弟周缙,
有事情犯我手里了,
这个手要不要抬一下,
全看我的心情了。”
孔坦又想起了,
那个当街调戏自家侍女的小子,
说道,
“怎么?
这回,
这小子是赌还是嫖了?”
虞??说道,
“倒是没那么严重,
也就是厌胜之术……”
孔坦连忙摆手,
说道,
“哎,
这些你知道就行了,
没必要告诉我,
我还想着怎么给家父报仇哪?”
虞??问道,
“淮陵王满门抄斩,
还准备怎么报仇?”
孔坦说道,
“淮陵王不过是一把刀,
真正害家父的,
另有他人。”
虞??说道,
“你要是想查到真相,
就先得把这建康的水搅混了,
让各方势力争斗起来,
才能露出破绽,
那时候,
你才有机会。”
孔坦点了点头,
说道,
“话是这么说,
可要怎么样才能让这些人斗起来?”
虞??笑了笑,
说道,
“这个还不简单?
再找一个殿下,
给他编造几个灵异的故事,
然后在京城里一流传,
到时候,
你就等着看戏就行。”
孔坦点了点头,
说道,
“这倒是个办法,
只是东海王刚刚斗败,
其他两个殿下还年幼,
这也不好找哪?”
虞??笑了笑,
看向远处的司马播,
说道,
“谁说就非要找陛下的儿子?
这不是现成的大冤种嘛?”
孔坦随目光看过去,
摇了摇头,
问道,
“怎么会是他?
你好歹挑个王爷?”
虞??摆了摆手,
说道,
“错,又错,
这西阳王世子,
有个所有人都没有的优势——
他已经有了儿子。”
孔坦说道,
“哪有什么用?
太子妃不也身怀六甲了嘛?”
虞??看看左右,
趴到孔坦耳边说道,
“太子妃腹中胎儿是个公主。”
孔坦一愣,
尽量压制着激动,
低声问道,
“这消息你从哪里听来的?
确定是真的吗?”
虞??点了点头,
说道,
“王茂弘,
亲自和我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