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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敦将王廙、陶侃背后的荆条除去,一手一个搀扶进了府中。

“世将、士衡,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正好给咱们家的小祖宗送行,我可算是把他给熬走了。”

“处仲兄,长豫要回建康了?难得啊,你也能享受几天清净。”

提起王悦,王廙也是一脑门的官司,王导本就惧内,可这长子王悦还偏偏是曹氏的嫡子,那可就更加的无法无天了。

“大将军,属下能击破江上贼匪,狠狠的敲了西阳王一回,全靠这位小公子,如果大将军嫌麻烦,不如就借给属下。”

陶侃倒是对王悦的印象颇为不错,毕竟去了一回武昌,就帮他解决了困扰多时的水道安全问题。

“嗐,这小祖宗倒成了香饽饽了,不但士衡来抢,连南平郡的应思远也惦记着,我从荆州回来的时候,应思远还专门追上我的船,要邀请咱们家的几位小祖宗做客南平。”

陶侃这么一说,王廙也想起了他从荆州离开时,应詹神神秘秘的和他说得一番话。

“哦?这个应思远倒是有趣的很,是个混官场的好手。长豫回建康,是茂弘的意思,我不好拦着,好在咱们家的孩子也多,到时候挑两个精明的去一趟也就是了。”

王敦听出了王廙话中藏着的话,这应詹是什么意思?他可是王澄的亲信,难道是想通过这些孩子们,了解当时王澄的死因吗?

王敦正沉思如何应对时,被一记头锤撞倒在地。

不用问,敢这么干的,只有王悦。

“长豫,你不在堂上招呼宾客,乱跑什么?”

王敦倒是也习惯了,这个小祖宗除了过分顽皮以外,可以说是允文允武,全面的紧,甚至比自己那几个主簿参军还要管用,

要是这儿子是自己的,那就完美了。

“哎呀,世将叔父也来了,还有士衡叔父。我这个面子还是蛮大的嘛。这么多人赶来送行。走走走,又找了两个帮手,我就不信和不赢那个胡毋。”

王悦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拉上王廙、陶侃,熟练的穿过庭院,来到了宴会,只留下王敦一个人在后面长叹。

“子光兄,我又找了两个人来,这两位可是饮中仙人,可不是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兄弟。”

“长豫贤弟,你真当愚兄喝多了吗?这面前,除了你,哪里还有别人?来来来,咱们兄弟再饮。我在洛阳那么多年,一个有趣的年轻人都没遇到,没想到才来豫章没多长时间,就结识了你们这一府的兄弟,那是各个人中龙凤。”

胡毋谦之自顾自的捧着一个酒坛,迎上了王悦,搂住王悦的脖子,就要往他的嘴里再灌酒。

“子光,你喝多了,这两位是你的长辈。还不快道歉。”胡毋辅之从座上赶过来,按着儿子的脖子给两人道歉。

“彦国兄,你要少喝一点,现在不比当年了,你也快到天命之年了,事要多知,酒要少喝。再像你这个喝法,非把爷爷留下来的家产都喝没了不可。”

“额,让二位见笑了,犬子惯坏了,总是这么没大没小的。”胡毋辅之倒是没怎么在意,引二人各自入座,又谈起了荆湘前线的事情,

“二位大人从荆州来,辅之向二位大人打听一个人。不知道二位大人有没有王孝孙的消息。自洛阳一别后,辅之就再没有他的消息。”

王廙一皱眉,“有倒是有,不过不是好消息,前不久,他们父子饿死在牛车中。”

“牛车中?”

“是,之前我和平子兄去寻他,想给他找个住处,置办些家产,但孝孙兄却说——‘皇帝蒙尘,百姓失所,沧海横流,处之不安。’只愿意躲在牛车里,平子兄也没有办法,只能是多请他们父子参加一些宴会。”

“后来哪?”

“后来,江陵被杜曾攻破,杜曾威逼利诱,想拥立孝孙兄做荆州刺史,孝孙兄怒骂杜贼,威武不屈。谁想到那杜贼,竟然想了当年晋文公对介子推的办法,把他们父子困在山中,不予食物,想让孝孙兄屈服。”

王廙一边说着,一边落泪,把胡毋辅之看哭了,也把陶侃看傻了。

陶侃心道,罢了,琅琊王氏这些兄弟没有一个是寻常人,分明是荆州那帮官僚看不惯王尼那份耿直,老是掀出他们的丑事,故意把路封死,让王尼父子活活饿死在牛车里。

到了王廙的口中,居然又成了杜曾十恶不赦的罪过中的一条。

当然了,王廙给自己解了套,自己也不能恩将仇报,陶侃只能埋头饮酒,不帮着王廙说谎,已经是他最大的善意。

“士衡,你说是不是啊?你说你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个杜曾是这一路货色哪?还让你的参军王贡去劝降他,还封他什么前部大都督。”

王廙并没有让陶侃置身事外,这时候王敦已经落座到了主位,正看着三人的举动。

“没错,当初我知道他是南中郎将杜蕤的兄弟,还以为他能和杜蕤一样,为朝廷效力,没想到,他居然能做出这种恶事。”

“处仲,你现在掌着兵权,借我几千人马,我一定要为孝孙兄报此大仇。”

“那个,”陶侃提醒道,“杜曾这贼子是可恶,失道者也寡助,但毕竟手下有数万人,又得了第五猗的任命。即便是在下久经沙场,也被他打了个猝不及防,从荆州败归江州,甚至连武昌都陷落到了杜弢手中。”

“什么?武昌也丢了?”

王敦还是第一次这么惊讶,陶侃孤军深入荆州,遭到了杜曾反戈一击,被赶出荆州,这很正常。

可如果连武昌也丢掉的话,这个问题就大了。

陶侃没有回答,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倒是王悦摆脱了胡毋谦之的纠缠,来到了王敦面前。

“伯父,这是件好事。武昌一丢,湘州之事才有入局的法子。”

“哦?怎么讲?”

“将先取之,必先予之。如果武昌还在我们手里,那么杜弢和杜曾一定会像这次一样,相互呼应。”

“是,长豫说得没错,属下从荆州回到武昌,还没来得及整兵,杜弢的部将王真就杀了出来,这要不是暗地里有联系,不可能来得如此迅速。”陶侃解释道。

“说说你的想法,荆州、湘州,先打哪一个?”王敦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他想听一听这个聪明得过分的大侄子都想法。

“一个都不打。”

“一个也不打?难道就看着他们不断的坐大?”

“因为打了一个,另一个也会来帮忙,不但是另一个,还有两州的地方豪强望族,也会被裹挟进来,到时候就算勉强能打得赢,不但损失巨大,而且后患无穷。”

“那你说怎么办?”

“等,等他们犯错,杜弢、杜曾都是一时草莽,根本不知道如何调理地方,时间一长,必然会和当地的豪强离心离德,等到了那个时候,自然有人为伯父带路。”

“这……王爷将大军征伐之权,委托给我,我这样没有期限的按兵不动,恐怕建康那边会有不好的声音吧?”

“伯父,江州的局面,是因为羲之的外公舅舅是江州的旧吏,我们占了这个便宜,但对于荆州、湘州呢?我们并没有一点的优势。”

“处仲,我听明白了,当初江州能够打下来,华轶能够击败,是靠里应外合。让我去吧,我去做那个内应。之前的湘州刺史不是被杜弢杀掉了嘛,不如就让愚兄来当这个湘州刺史。”

“彦国兄,这可不行。你孤身一人去湘州,那杜弢又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这么一去,都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

“处仲,孝孙当初和我八拜结交,那就是我的兄弟,我的兄弟死在杜弢杜曾的手上,这仇岂能不报?”

“不行,再想其他办法,不能让彦国兄去冒这个险。长豫快想想,还有什么其他办法没有?”

“别再想了,我的名声阅历,这份湘州刺史,再合适不过了。”

“不行,你好不容易从洛阳辗转来了豫章,还过几天好日子呐。”

“处仲,孝孙不是说过嘛,沧海横流,处之不安。这事情我既然知道了,我就不可能坐视不管。”

“彦国兄,我和你一起去。孝孙叔父的仇,咱们兄弟一起报。”胡毋谦之摇摇晃晃的搭上了胡毋辅之的肩膀。

“犬子又喝多了,又让大家看笑话了。”

“不,我没喝多。我若是留在豫章,一来对不起我这一生狂狷,二来他们就会知道这是个计策,会像对待第五猗一样对待父亲——不论父亲怎么做,他们都不会理会。”

“你真的没喝多?”

“没,我还能……当。”

胡毋谦之摔倒在地。

“可算是喝醉了,羲之、允之,阿应都起来吧,那个酒鬼醉倒了。”

王悦去把几个装醉的兄弟拍了起来。

“既然彦国兄一意孤行,兄弟再劝未免伤了和气。这奏表兄弟帮着上也就是了,彦国兄且在府中小住几日,等着建康的回信。”

“既然如此,我先把犬子架回去,再回来和大家痛饮一番。”

胡毋辅之扶着自己的儿子胡毋谦之,往自己住的房间走去。

他们爷俩这一走,陶侃才敢开口问,

“那么武昌哪?难道武昌也不打吗?”

武昌城,处在豫、荆、湘、江四州的交界处。

“不打,买回来。士衡叔父不是发了一笔横财嘛,现在就是花出去的时候。”

“你是说,从杜弢手中,把武昌城买回来?他能同意吗?”

“武昌城已经被他一把火烧掉,里面该抢得也都抢完了,又在长江的边上,守又守不住,他留着干什么?”

“那我们也是一样的。”

“我们不一样,我们明修武昌城,暗地里和应思远联手,破坏杜弢、杜曾之间的关系。”

“哦,说到应思远,他还要请你去一趟南平。”王敦插了一句。

“我就不去了,让阿应、允之去吧,他要得不是我的态度,而是伯父的态度。我去了反而不好。”

王敦点点头,本来就是做质子的意思,哪有让嫡长子做质子的道理,倒是有希望成为王敦继子的王应、王允之就很合适。

“那羲之哪?你们都走了,让羲之一个人留在豫章?”

“羲之,和我回建康。一来是籍之兄的好事近了,他也该回去帮着料理些事情,二来,我还得带羲之去见识见识三吴的公子哥们。”

“长豫兄,那个,我能不能不去?我真的不喜欢当街抢婢女。”

“不行,你也快13岁了,该当个男人了,你以为是这些公子哥们天生爱跋扈嘛?这里面都是学问。”

“欺男霸女,还成了学问了?长豫兄的歪理真多。”

“呀,还学会犟嘴了。来来来,咱们出来单练。”

王悦薅着王羲之的脖领子就来到一块空地。

“悦哥,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当然了,我得教一教你,什么叫做跋扈。”

“我……我不想学那个。”

“不学不成,这世道,人善被人欺,何况世弘叔父已经先去了,更是有人憋着坏的想欺负你。”

“不是,不是还有悦哥嘛,有你在,谁敢欺负我?”

“我?我如果有一天不在了呢?”

“那我就去找你啊?”

“傻小子,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也被人害了哪?你还能依靠谁?”

“害你?整个江南,谁敢害你?我看连处仲伯父都有些怕你,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总有人不怕我吧?”

“不可能……,悦哥,你是说那个人?”

“嗯,晋氏当年能得天下,不仅是宣帝能忍,还在于有两个好儿子。”

“所以,悦哥你这么放荡不羁,其实是为了自保,表明我们王家没有谋反的心?”

“一半一半吧,你不知道,这样真的好玩,我都有点不能自拔了。但再好的伪装,也有被戳穿的时候,真到了那一天,羲之,答应我。”

“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报个屁仇。”王悦敲了一下王羲之的脑袋,“我是让你告诉你文君姐,世子其实也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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