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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徐平恍然大悟。“皇伯母是让侄儿将他们……”
“一点就通,孺子可教也!”未等说完,隆圣帝便欣慰的点了点头。“这一点你也可以向你父王请教,对于此事,他是把好手。”
见几人聊得畅快,纪梦蝶放下筷子,眼中泛起亮光。“我曾听父皇说北境的骑战厉害,你讲讲呗?”
看着纪梦蝶的眼神,徐平回想起北境雪原上徐远山教他骑射之景。“轻骑胜机动,每日行军二百里,却能做到人不卸甲、马不摘鞍。若论阵法,北境的鸳鸯骑阵更叫列国忌惮。”
“此阵乃是徐远山所创,的确不凡。”隆圣帝挑眉接话,来了兴致的他当即用筷子在桌上摆出阵型。“五人为伍,校骑居中,藤牌手、狼筅手、短刀手各二,看似松散,实则攻防兼备。但此阵若用于野战……”话到此处,他又摇了摇头。“进退虽从,却不够狠。”
“皇伯父,老爷子曾改良过鸳鸯骑阵。”言罢,徐平亦是摆出另一阵型。“将狼筅手换成强弩手,短刀手改换枪骑卒,野战遇敌,先以弩箭压制,再以骑兵扰袭,待之人困马乏,逐步蚕食。”
“那死泼皮还是有些脑子。”隆圣帝眼中闪过赞许,很快却又被审视取代。“弩箭虽强,却需提前布阵。若遇突袭,如何应对?”
“可在阵中藏地听!”徐平指了指地面。“让盾卒俯地听蹄,五里内的动静都能察觉。”
“地听便可吗?”纪梦蝶歪头皱眉,显然有些不解。“可是像宫里的漏壶一般?”
“你这丫头,问这些作甚!”白惜月掩嘴一笑,随后轻声言明。“地听是用陶瓮埋土,以耳贴瓮听声,可比漏壶机灵多了。明白了?”
“不明白!”纪梦蝶摇了摇头,小脑瓜子飞速运转。
“不明白就去娃娃那桌。”隆圣帝夹起一块鹿肉便大快朵颐。“徐平,你可知为何历代名将都爱杀降?
杀降?隆圣帝是在点自己吗?徐平心中一凛,当即抱拳施礼。“侄儿愚钝,还请皇伯父指点。”
“杀降不是嗜杀,是立威。当年朕平定幽州叛乱,招降三万叛军,却在受降当日斩杀七千降卒。
不是歹毒,是要让剩下的明白一点,降与不降,生杀予夺,全在朕的一念之间。”话到此处,他侧目看向徐平。“你在岳州收编了不少姜安民的旧部,必要时也杀几个领头,还要当着全营的面腰斩。
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
“行了!”白惜月忽然放下筷子,用帕子轻轻擦嘴。“陛下怎的总爱说这些血腥之事,既是家宴,不谈打打杀杀。”
“这有什么!”隆圣帝大笑,接连替几人满上酒盏。“闲话几句罢了,瞧你这急的。
永宁,治军之道,宽严相济是虚的,恩威并施是假的,明白吗?真正管用的,是让部卒怕你、惧你、尊你。更要让他们知道,跟着狗吃屎,跟着你,吃肉。”
“为将者,刀要冷,心要热,血要烫。”捏着手中杯盏,徐平心头一阵翻涌。“大都督也曾教导过侄儿,侄儿铭记于心。”
“对了!”隆圣帝似乎想起什么,朝着白惜月招了招手。“取来了吗?”
“陛下旦有吩咐,臣妾又岂敢相忘!!”言罢,她从袖中取出一卷兵书递了过去。
“此乃朕早年所着《御将十策》,你且拿去看看。
徐平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是句屁话。你即便在外,也要让朕知道你每一根汗毛的动向。
这不是制约你,而是怕你出错。”隆圣帝缓缓闭目,又瞬间睁眼。“大梁势危,此诚千载难逢之机,万不可失。”
“侄儿谨遵皇伯父旨意!”接过兵书,徐平随手翻开,第一页便是隆圣帝用朱笔写下的疑字,旁边批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此为帅者。疑人要用,用人要疑,方为帝者。
“…….”翻后一页,徐平指着兵书上的阵图问道:“皇伯父,此图……”
“锥形阵图所改!”言罢,隆圣帝用筷子于桌边划出一条斜线。“临阵需察后翼,结合钩形阵,前军突进,两翼如钩,可攻可守。”
听闻此言,徐平眼睛一亮,立刻在桌上用菜渣摆出阵型。“皇伯父,以骑兵为锥尖,步兵为钩翼,遇敌以锥尖突破,钩翼包抄?”
“正是如此!”隆圣帝击掌叫好。“若再配上床弩封锁,贼狗插翅难飞。”
看着两人兴奋的模样,白惜月有些无奈的摇头哈气。本是来相亲的,怎么两人就聊起兵法来了。“你们这叔侄俩,好好的家宴,倒像是在演武场。梦蝶,给永宁续杯酒,明日他便要回大梁,届时可就喝不到神京美酒了。”
“我给他倒酒?好吧!”纪梦蝶点头,嘴角却嘟囔的不停。
见她如此,徐平赶忙接杯。“谢公主。”
“光谢可没诚意!”收起酒壶,纪梦蝶将脑袋凑上前去。“徐平,五姐是不是在你那儿?”
此话一出,整个殿内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徐平捏了捏鼻尖,正在想着措辞,隆圣帝却已替他开口。“丫头,你觉得徐平如何啊?”
“哪方面?”纪梦蝶稍事一愣,随后笑着摆了摆手。“父皇,我这尊佛大,靖北王府可放不下!要是闹得个鸡飞狗跳,徐世叔又得和您干架了!”言罢,她起身便飞奔离去。
“啪”的一道声响,隆圣帝拍案而起。“反了反了,简直反了!看看你教的好女儿,她是想气死朕吗?”
“永宁啊,这丫头性子野,你多担待!”白惜月轻叹一声,亦是打起了圆场。“时辰也是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徐平自明其意,当即站起身来。“多谢皇伯父款待!那侄儿这就告退了!”
见他起身,隆圣帝忽然擒住其手腕。“记住朕的话:治政如烹小鲜,治军如割芦苇。要狠,要快,更绝!
你此去不易,遇事三思!徐平啊,莫要让朕失望。”
“侄儿定当牢记皇伯父教诲,若是有违此心,愿受天诛地灭。”徐平掸了掸衣袍,拇指竖直,交叠作揖。
见他如此,隆圣帝笑着松开手。“你个傻小子!什么天诛地灭,那都是唬人的。
你只需记住,用兵大梁,你背后是朕,是整个大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