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浩的出现，像一道无声的阴影滑入斗室，瞬间抽空了房间里本就稀薄的空气。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气窗透入的惨淡月光，静静地站在门口，目光落在蜷缩在床角的蓝胭脂身上。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莫测。
蓝胭脂的心脏在瞬间的停滞之后，开始狂跳。她没想到会是他，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出现。恐惧、警惕、以及一种面对真正棋手时的凛然，交织在她心头。她强迫自己维持着受惊囚徒的姿态，身体微微发抖，眼神躲闪。
“蓝小姐，受惊了。”周宇浩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他缓步走进房间，反手带上门，却没有锁。“今天的骚乱，确实出乎意料。”
他没有质问，没有斥责，只是平淡地陈述，反而让蓝胭脂更加警惕。
“周……周先生。”蓝胭脂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和畏惧，“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宇浩走到房间中央唯一的那把椅子前，却没有坐下，只是用手指轻轻拂过椅背。“宋勉，你的宋教官，是个很有胆色的人。”他转过头，目光似乎能穿透黑暗，直视蓝胭脂的眼睛，“可惜，胆色有时会让人做出愚蠢的决定。比如，试图用这种方式确认陈斌的死活，或者传递一个注定会被截获的小玩意儿。”
他知道了！他不仅知道宋勉的身份，还似乎知道宋勉的目的，甚至……知道那个金属管？！
蓝胭脂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周宇浩在特高课内部的能量和情报网，远比她想象的更可怕。
“那个小东西……”周宇浩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被证物袋装着的银色金属管，在指尖把玩着，月光在金属表面流淌，“很有意思。特高课技术课的那帮废物暂时还没搞清楚它的全部用途，只知道它内部有极其精密的微型结构和一点化学残留。不是炸药，也不是常规毒药。”
他看向蓝胭脂，眼神深不见底：“但我知道它是什么。这是一种只有在万不得已时才会使用的、最高级别的身份验证和微型情报储存器，结合了物理密码和生物验证。宋勉把它带进来，是想交给陈斌，还是……想通过陈斌，交给某个只有陈斌才知道如何联系的人？”
蓝胭脂的呼吸几乎停止。周宇浩对救国会的了解，深刻得令人胆寒。他连这种绝密级别的信物都认得！
“我不明白……周先生在说什么。”蓝胭脂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
“你当然明白。”周宇浩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叹息的意味，“蓝小姐，或者说，莜莜，我们不必再演这些低级的戏码了。从你决定留下来，选择‘归巢’计划开始，你就应该知道，你面对的不仅仅是青木武重，还有我。”
他叫出了她作为快穿者的真名“莜莜”！虽然发音略有偏差，但那个称呼让蓝胭脂的灵魂都为之震颤！他怎么可能知道？！这是她最大的秘密！
看到她眼中无法掩饰的震惊，周宇浩嘴角的弧度似乎扩大了一点点。“很惊讶？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比如，你知道部分‘未来’，比如你对某些人和事有着超乎常理的执着和了解，比如……你并不是真正的蓝胭脂。”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凿子，一下下敲打着蓝胭脂的心理防线。她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仿佛赤裸裸的，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
“你到底是谁？”蓝胭脂抬起头，声音不再伪装，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冰冷质询，“你为谁工作？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是谁，并不重要。”周宇浩将金属管放回口袋，向前走了一步，距离蓝胭脂更近，压迫感也随之而来，“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有共同的利益，至少暂时如此。”
“共同的利益？”蓝胭脂冷笑，“你想让救国会和特高课两败俱伤，你想搅乱一切，这算什么共同利益？”
“你说对了一半。”周宇浩并不否认，“混乱是阶梯，是清洗，也是新秩序建立的前提。但我的目标，并非毁灭救国会，也不是帮助特高课。我要的，是清除那些真正腐蚀这个国家根基的蛀虫，无论他们藏在哪一边。南京的那个内鬼，以及他背后那条延伸到重庆和东京的利益链条，才是我的目标。”
他的话语中透出一股冰冷的、近乎偏执的正义感，但这“正义”的方式却让人不寒而栗。
“陈斌掌握着那条利益链条在上海乃至华东地区的部分关键证据和联络名单。”周宇浩继续道，“青木想用它来钓鱼，钓出所有救国会的鱼。我想用它来……炸掉整条船。但前提是，陈斌得活着，并且愿意交出那些东西，或者，指认关键的人。”
“所以，你并不想陈斌死，也不想他轻易被救国会救走？”蓝胭脂似乎明白了他的逻辑，“你想控制他，让他成为你的筹码和刀？”
“控制？不。”周宇浩摇头，“是合作，在特定的时刻。但青木的耐心有限，宋勉的闯入更是火上浇油。青木现在怀疑内部有更深的渗透，可能会对陈斌采取更极端的审讯手段，甚至可能为了‘安全’提前处理掉他。我们必须赶在这之前。”
“我们？”蓝胭脂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没错，我们。”周宇浩看着她，“你需要取得青木的进一步信任，获得接近陈斌的机会，至少是传递信息的机会。而我可以帮你制造这样的机会，并且，确保陈斌在见到你，或者见到我通过你传递的东西时，愿意合作。”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又凭什么认为陈斌会相信你？”蓝胭脂反问。
“你会帮我的，因为这是救陈斌最快，也可能是唯一的方法。宋勉已经失败被捕，救国会外部强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至于陈斌……”周宇浩从怀中取出一个更小的、像是怀表一样的古老银质挂坠，打开，里面嵌着一张微微泛黄的、三个年轻人的合影照片。他将挂坠展示给蓝胭脂看。
照片很模糊，但蓝胭脂依稀能辨认出，中间那个笑容灿烂的年轻人，眉眼神态，与现在饱受折磨的陈斌有六七分相似。而站在他左侧、搂着他肩膀的另一个青年，那坚毅的侧脸轮廓……
“这是……”蓝胭脂瞳孔收缩。
“很多年前，在黄埔。”周宇浩的声音似乎飘远了一瞬，“陈斌认得这个。这是他欠下的，一条命的债。他看到这个，会明白该信任谁，至少，在对付某些共同的敌人时。”
蓝胭脂沉默了。周宇浩展现出的底牌和信息，一环扣一环，让她不得不重新评估这个极度危险的对手。他像一个行走在无数条钢丝上的幽灵，每一面都可能是伪装，但每一面似乎又都有其真实的逻辑和目的。
“你需要我怎么做？”她最终问道，语气恢复了平静。既然秘密已被看穿一部分，再伪装恐惧已无意义。
周宇浩收起挂坠，低声道：“明天，青木会再次提审你，关于宋勉闯入事件和你提供情报的‘误差’。他会施压，也会试探。你需要表现得更……有价值，也更‘恐惧’他的力量。主动提出，你可以利用你的听力，协助他们监控建筑内部，尤其是……关押重要犯人的区域，声称可以提前察觉任何异常声响或越狱企图。这是青木目前最担心的。”
“他会同意吗？”
“我会让他同意的。”周宇浩语气笃定，“你会被允许在特定时间，在守卫监视下，在底层特殊囚区的外围走廊进行‘监听巡查’。那是你唯一可能接触到陈斌囚室附近环境的机会。到时候，把这个……”
他又拿出一个东西，不是金属管，而是一枚看似普通、用于固定绷带的医用别针。“找机会，将它弹进陈斌囚室通风口的缝隙，或者任何你认为他能接触到的地方。别针内部有微型胶卷，上面有我的信息和那个挂坠的图案。他会明白。”
蓝胭脂接过那枚冰冷的别针，感觉重若千钧。“如果被发现……”
“那你就说是自己不小心掉的，或者，是之前治疗时田中医生遗落的。这种小东西，守卫未必会深究，尤其在你有‘监听’职责的情况下。”周宇浩似乎已考虑好各种情况，“但机会只有一次，必须精准。”
他交代完，不再停留，转身走向门口。“记住，蓝胭脂，我们现在在同一条脆弱的船上。船沉了，谁都活不了。保住陈斌，拿到证据，我们才有破局的希望。”
他拉开门，身影即将融入外面走廊的昏暗时，又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另外，宋勉还活着，在刑讯室。但能活多久，取决于我们动作的快慢。”
门轻轻关上，锁舌扣合的声音清晰传来。
蓝胭脂独自站在房间中央，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别针，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周宇浩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他展示的“共同目标”是陷阱，还是绝境中唯一的生路？那枚给陈斌的别针里，除了他说的，是否还有别的机关？
而宋勉……在刑讯室。
她缓缓闭上眼睛，将翻腾的心绪狠狠压入心底。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峭壁，她已没有退路。
明天，将是新一轮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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