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用力挣脱开程野嵌住她双肩的手,面色凝重地望着眼前不曾过分熟悉热络的人,道:“程野,你在胡搅蛮缠!”
“是!”程野看着她的目光热烈似火,大大方方地承认,见她被自己的气势吓得身子微微向后仰去,缓和气氛地展颜一笑,没有任何威胁之力地再次强调:“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在胡搅蛮缠!”
以往的程野成熟稳重,今晚的人却幼稚得跟个三岁小孩似的,苏默久久凝望着他,这人前后的反差太大,她一时间没能适应过来。
“苏默,我认真的!没在跟你开玩笑,我想认认真真地跟你谈一场平淡互爱的恋爱。”程野的手再一次攀上苏默的肩膀,轻轻地晃动着她。
苏默回神,疲惫漫上心头,无力地背靠在后面的墙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一声浅浅的低笑自胸腔中漫出,此刻,她应当是有许多话要说的,张张口,却发现它们被迫压抑在胸腔中,想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楼头夜半风吹断,天上明亮闪烁的星星随着乌云的扩散悉数散去,零零散散的雨滴自天上掉落。
程野抬头看了一眼阴沉得不见五指的天空,无声叹息,道:“下雨了,我们下去。”
苏默站着不动,有点倔强。
雨滴逐渐变得密集,静默着没有任何动静的苏默让程野感到挫败,他在她的注视下败下阵,因她否认对皇甫爵尚存爱意的欢心雀跃荡然无存,攀着她肩膀的手颓丧垂落,悲伤且无奈地说道:“我说归我说,听不听取决于你,我们先下去躲雨,别被淋感冒了,好不好?”她病了,他会心疼!
苏默望了一眼确实阴沉得看不出夜色原本样子的天空,不合时宜地感伤,入狱当天瓢盆大雨,出狱当晚电闪雷鸣,如今,心在泥沼中挣扎,细小的雨珠慢慢掉落。
她这一生,恍似与雨格外有缘。
悲从心来,雨从天落,一前一后,步步跟随,准时得她自恋以为上天对她的垂怜之心比任何人的都要多。
“今晚的话,你就当做没听过,我们先下去,好不好?”雨珠开始变大,砸在地面上,声音有点震耳,程野不由得感到懊悔,早知天气如此,或许这些话,他会重新挑个适当的时候,说与她听。
“程野……”苏默突然开口,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程野眼光顿炽,看着她的目光十分坚定。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
莫名的,程野心里有点欢喜,自以为苏默是在介意媒体对他捕风捉影、胡编乱造、夸大其词的私生活报道,连忙解释:“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都是媒体为博热点赚流量杜撰出来的,我洁身自好,你别信……”
“喜欢一个人……”苏默出声将他打断,面对他情深款款的眼眸,心静如止水,她叹了一口气,似劝告似自嘲:“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一颗完整且热烈跳动着的心毫无保留地交出去,等到攒足失望、心伤难捱想要收回时,已然残破不堪,一朝陷落,终生悔恨,抽身已是来不及,余生在恨与怨中度过,人生多彩,世界广阔,为此一情而冷落所有,实属不值得。”
“你是在替我的未来考虑还是在感伤自己遇人不淑?”
“有区别吗?”
“有!”
苏默再次不语,雨滴掉落在她的肩头,将她砸得更加清醒,“镜中花会散,水中月会破,所谓'喜欢'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总有一天,这抹激情终将退却,到那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是注定逃脱不掉的结局,更悲惨一点,陌路异人异情,自此老死不相往来,既已知结局,此刻又何必多生事端,给自己未定的人生找不痛快!”
“人定胜天,且不说这结局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纵然命运真如你所说,是如此安排,我程野向来不信天命,即是如此,我也要逆风翻盘!”
静默,两人互看着,暗自较劲,真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都想把对方说服。
冥看着门外的婆娑小雨,目光时不时地往楼梯处看,看了许久,雨越下越大,楼上两人没一人下来,心有疑惑升起。
起身迈步上楼,推开门,恰见苏默与程野二人在对峙着不肯服输,二话不说,直接伸手将程野扒拉开,将苏默拽回屋内,看着程野,道:“你要干什么?”
“告白!”程野镇定自若地口出“惊雷”,差点将冥给劈晕。
“你、说、什、么!”一不小心,自己刚认得热乎的妹妹,就被猪拱了,冥暴跳如雷,恨不得就此出手将程野揍趴下。
“哥,我先下去了。”苏默捂嘴哈了一口气,这两人最终会不会打起来,她一点也不关心,反正二人都是有分寸之人,即使大怒得互相出手,也不会要对方的命,顶多是伤胳膊疼腿,死不了。
冥听出了她话里的倦意,见她肩膀有雨水滴湿,关切说道:“回房间洗个热水澡再睡,这混蛋就喜欢胡说八道,左耳进右耳出,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冥在苏默面前如此污蔑他,程野岂能容忍,当即叫骂出声:“尼玛!你能不能不要睁眼胡说八道!”
苏默对两人的拌嘴早已习以为常,对冥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盛世浮萍,命运多舛的她,怎有胆量去拥抱幸福,此生大仇若可得报,便是人间幸事,怎可再奢求更多。
生死,一念间;痛苦,永生随。
短暂人生,破败灵魂,纯白无暇的爱情,她已不敢奢望,她本就是胆小如鼠的人啊……
程野望着苏默绝然离去、不带一点留恋留恋的背影,先前在一腔热血间积攒起来的勇气瞬间崩塌。
变幻莫测的上空似有灵性似的,苏默一走,本要倾盆大雨的天气,瞬间阴转晴,被厚云遮挡住的月亮在浮云处升起,将黑沉不见光的大地悄然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