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脚，算是报了傍晚时分的憋屈之仇，他看了冥两眼，脸上没有半点愧疚的神色，堂而皇之地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目光时不时地往厕所那边瞥去，心急火燎的模样，像是担心错过什么一样。
“别看了，你现在就算是从厕所墙上看出一朵花来，默默该不出来还是不会出来。”追人亲妹还把人给得罪了，顾丽真不知是该说他聪明还是张狂。
“她在里面干什么？”程野随心问道。
顾丽寻思间被他莫名出口的疑问惊呆，她假笑说道：“在厕所除了上厕所还能干什么，你这话说问得真是有意思。”
“说了等于白说，真没劲。”程野背靠在椅背上，目光继续若有似无地盯着厕所门口。
顾丽对他的态度有点不满，眼睑向下微撇，“嘁”了一声，默默捣鼓盘中餐。
缓过气来的冥，气不过地想对程野发起偷袭，想了想，却还是算了，冷哼着坐回自己的位置，翘着二郎腿，一副看戏的模样。
厕所内的苏默，双手撑在盥洗台的两侧，头微微向下，看着倒映在水影中的人脸，一抹苦笑自她嘴角滑落。
她捧起一抔水，毫不留情地砸在自己的脸上，水珠自她脸上掉落，滴落回盥洗池里，泛起一层层涟漪，水面一时波动不已，好好的一张脸时而变得扭曲，比蠕动中的蛆虫还要令人感到害怕，她伸手摸了摸两鬓间的疤痕，自言自语地说道：“是不是很疼？”
独自一人在客厅的那段时间，她回想那些记者说的话，一时觉得蹊跷，在网络上搜了一些内容，瞠目结舌不足以形容她内心的震惊程度。
皇甫爵，真是疯了！不若，怎能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情。
纵使想破脑袋，苏默也不会想到，天之骄子的皇甫爵、膝盖比磐石还要硬的皇甫爵，有一天，竟会大肆召开媒体发布会，公然跪地跟她道歉！求取她的原谅！
她久凝无动静的眉梢动了动，四年前的惨不忍睹历历在目，谁人见到那时的她，不会道一句“可惜了”。
这条命，本不该是她的，是有人强行逆命，以自己为饵，诱苍天入局，以命换命，换得她现世的苟活。
这世界上，有太多令人悔之不已的遗憾，为了弥补心里那点抹之不掉的空缺，多少人一反常态，干尽以往誓死都不会做的事情。
圣人常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然而，倘若“原谅”一词真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说出口，对那些被伤得遍体鳞伤之人来说，岂非不公？
人间善道至上，可不是所有过错都能反悔，都能被原谅，如若不然，也不会有人道出如此振聋发聩之语：一失足成千古恨。
苏默抬头看着朦胧镜面里的自己，失焦的眼神慢慢聚拢，她荒凉地苦笑一声，用力地甩头，清空杂乱无章、在凌乱不堪的脑子里肆意逃窜的思绪，随即将那些现阶段早已不该存在的情绪，一一压下。
闭眼又睁眼，好半晌后，她眼神清明，沉重中带着一丝轻松，步频微缓地走出来，行至门口，不知想到了什么，错步转身，直奔楼顶而去。
程野一见到苏默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便站起身，招呼都没想好怎么打，眼睁睁地看着苏默在下一秒转身离去。
“她……这是要去哪里？”程野第一时间看向冥，见他低着头，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转头看向顾丽。
顾丽皱了皱眉，不知道苏默大晚上的跑楼上干什么，道：“楼顶。”
话落，“咻”的一声，程野即刻消失在他们面前，顾丽脚下步伐微动，沉思着要不要跟上去，片刻，又安然坐下，有程野在，苏默，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
她又把目光转向屁股像是黏在座椅上、一动不动的冥身上，见他如此淡定地看着程野跑去“纠缠”苏默，心中大骇，道：“喂，程野跑去找默默了，你……不需要跟上去看看吗？”
“喂什么喂，叫哥！”冥抬头瞥了她一眼。
顾丽的身体如受了巨大的惊骇般，抖擞着往后仰去，嘴角抽搐不停，“你……你……你脑子有毛……啊呸……你没事吧？”
“我像是有事的人吗？”冥往后仰，双手抱于胸前，下巴微抬，眼睛斜着向顾丽飞过来。
“像！非常像！”顾丽郑重其事地点头。
冥不欲与她争辩这无聊且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懒洋洋地说道：“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想想自己接下来应该该怎么办，我能挡得了他一次，却挡不了一世。”
“我相信你可以！”顾丽狗腿地笑着，笑容格外灿烂，此时不抱大腿，更待何时。
顾丽的反应在冥的意料之外，他本以为她听他提起此事，会感伤、会伤神，不曾想竟会是这样的反应，不由得惊奇道：“毕凌擎虽不是绝世完美男人，却也的确深情，不明真相地追了你这么多年，你就一点也不感动？”
顾丽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她沉默地打量冥好一会儿，方道：“谈过恋爱吗？”
冥不知顾丽言之何意，老实回答：“没有。”
顾丽站起身，第一次以俯视的姿态看冥，感觉真特么爽，“哼”了一声，声音清朗如春意晨风，却带着春寒料峭：“你个单身狗！”
旋即昂首阔步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像极了高傲离去的白天鹅。
冥好笑地摇摇头，女人心海底针，想猜透这些人的心思，比他在绝境中死里逃生的难度系数还要大。
独自静坐于桌前，眸光一扫先前的轻松玩笑之意，变得有些深沉，似在盘算着什么。
程野急急忙忙地走上天台，见苏默高昂着头立于中央，前行靠近的步伐就此顿住，抬头望着慢悠悠地在薄薄的云层里穿梭的明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许是过于沉浸于自己的思绪里，也许是程野走路的声音太轻，以至于程野站在她身后好久，苏默都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