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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遮面改名

夜晚来临,一轮新月高挂,弯弯的月牙似姣美小船。

运河之上,长空浩志宁远神舟在水面乘风破浪,趁着春风,顺水南去。

神舟之内,一条雪白小船,在轻轻摇着,烟花三月里,骑鸾下扬州……

两浙东路,烽火连天。

随着圣朝兵马大元帅方七佛攻陷衢、婺两州,整个浙东路也乱了起来。

方七佛大军在婺州短暂休憩后,兵锋便直指浙东路首府越州,而这时,越州、明州、台州各地造反声不断,除了明教外,还有一些绿林草莽,也揭竿而起。

有宋一朝,乃是起义造反最多的朝代。

但这里面有个千古悖论,自秦以来,宋虽然造反最多,但却也是唯一没被从内部推翻的皇朝。

宋,亡于外,而非内。

晋亡刘宋,明亡李闯。

除了宋朝之外,其他朝代都是被内部推翻的,而宋起义造反之事这么多,却竟然没一家成功。

原因大抵是部分造反的人目的不纯,还有大宋的民生政令太好。

除了那种真吃不饱饭导致的揭竿而起,剩下不少都是想借着起事,作为翘板进入官场。

杀人放火受招安,在宋朝,并非一句空谈。

从匪变官,屠龙者终成龙,食草者终食肉。

而大宋的种种民生政令,也是导致造反难成的另一个原因,这些政令,从一定程度上,中和了土地兼并白热化引起的后果,与倡商倡贸一起,维持着皇朝的平衡与平稳。

而到了道君皇帝这时,却形势突转,道君皇帝好大喜功,将民生政令推到了古来一个极致,结果却因为喜听谗言,信用奸佞,朝堂上下奸臣横行,十几年下来,竟将好事变成了坏事,下方种种政令考核做假,花钱无制,欺下瞒上,贪赃枉法。

大笔接济民生的钱财,都落进贪官污吏囊中,极少有用在实处。

而这些钱财的来源却是加赋加税,取之于民,却最终没有用之于民,乃至民间矛盾激烈,动不动就造反的势头更加猛烈……

浙东路首府越州,城门紧闭,就是几座水门也都用铁闸巨石封死,显然是听说了杭州城破由水门疏漏引起。

方七佛的营寨就扎在越州城前,连绵而去,不知多远。

眼下他已经汇合了浙东路诸州明教分坛人马,还有十几支起义的绿林好汉,麾下总兵力已近二十万,并不比北路方腊所带领的军队少。

他并未急着攻打越州,毕竟越州也是大城,且吸取杭州、睦州破城的教训,将整座城池防范如铁桶一般,寻不到丝毫破绽。

此刻天色微暮,方七佛坐在帅帐内饮茶,他未着铠甲,身穿洁白袍子,飘逸如雪,一尘不染。

方七佛族内排七,方腊族内排十三,他比方腊还要大两岁,但瞅面容形貌,却只如二十几许,浑然看不出半点步入中年的岁月痕迹。

他的下首坐一人陪饮,亦未着铠甲,穿暗黑色的劲装快履,披莺哥儿绿的大氅,脸上戴副金色面具,只露出双眼和半边燕颏,瞧不见容貌如何。

方七佛喝了口茶后,悠悠道:“林兄本色英雄,何必遮掩容貌?若是卸下面具,以你八十万禁军教头之名,梁山二当家声望,定能振奋军心,也能弹压那些绿林豪杰。”

那人唉道:“林某只恨半生有眼无珠,先信了高俅,后再信宋江,落个如此下场让天下好汉耻笑,哪里还有面目见人?若不打上东京,杀了高俅宋江这两个狗贼,此副面具断断不会摘下。”

方七佛点了点头,他能理解林冲的苦处,明明武艺高强,身份也不算差,总比他这种无官无职的乡间漆户要强上太多,可竟然一路坎坷颠沛,最后仿如丧家之犬般逃来江南,实在让人嗟叹。

他劝慰道:“宋帝昏庸无道,朝廷贪佞专权,打压忠良,鱼肉百姓,那宋江妄称好汉,却是个谄媚逢迎,背后使刀的小人,如今天下谁个不知?林兄不必太过自责,待来日杀上东京,捉了高俅宋江两个,定交给林兄,剖心挖肝,千刀万剐全由林兄发落,让林兄一雪前耻,报仇雪恨!”

林冲闻言不由抱拳道:“多谢元帅高义,冲定当誓死效命圣公,效力元帅!”

方七佛摆了摆手:“林兄不必如此客气,虽然你隐姓埋名,但总归入了圣教,哪怕在朝上没得一官半职,但在教内却也有使者身份,我圣朝以圣教为根本,明尊之下,你我皆是兄弟!”

林冲急忙点头,做明教礼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日月不坠,光明永存。”

又片刻后,林冲回帐,却见扈三娘正在缝补衣裳,却是从小舞枪弄棒,只爱武装,哪沾得过半点女红,将那针脚纳得又大又疏,难以入眼。

林冲见此,脑海里忽然出现另一幅几乎早已忘却的情景,不由心中一痛,狠狠掐了自家一把,然后走上前去,将扈三娘抱住。

扈三娘微微转头,神色有些枯黄憔悴,却露出笑颜道:“郎君回来了?”

林冲点头:“在方元帅那坐了喝茶,论些军事,不知不觉这般天色。”

扈三娘又匆匆缝了几针,将那衣物勉强缝好,这才插了铁针,道:“郎君是否饥饿,我去热些吃的过来。”

林冲摇头道:“哪里还吃得下,如今心内全是焦急,进入军中许久,却未立下功劳,恐被那方腊看轻,弱了我豹子头名号。”

扈三娘不解慰道:“如今我夫妇二人已经改了名字,又哪里有名号可落?”

林冲摇头道:“改名自为防范宋江那厮知晓下落,使阴谋诡计算计,可方腊几个又非不知身份,如今既有从龙机会,岂不把握?可但不立功,便恐将来一日真下了东京,得不到重用。”

扈三娘道:“我不懂这些,只凭郎君作为。”

林冲看她没甚主意,自家又思索片刻,随后和衣睡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大早,方七佛叫众将议事,足足几十名将领分两旁坐定。

左面都是从帮源带出,以包道乙,石宝为首,右面则是越州明教人等,还有起事投奔的好汉,以衢州朱言和越州仇道人为首。

方七佛大军到达越州已经五六日,但并未攻打,也未围城,那些原本帮源将领还好,但对面的本地豪杰却都有些忍耐不住。

朱言开口道:“元帅,如今已是兵临城下,各种工事准备完毕,再不攻打,只是空耗粮草,于军不利。”

方七佛看他一眼,道:“越州城防全无破绽,哪怕我等兵多,但强攻之下即便下得此处,也必然损失惨重。”

朱言皱了皱眉,他自方七佛南下打衢州时就投了过来,自然知道这位光明左使七佛子,行军稳重,概不冒险,便即住口不言。

那旁又有仇道人摸着胡须,一扬拂尘道:“元帅,即便不出兵攻城,总也要围绕起来,切断越州的来往消息和粮道才是,越州虽然城大,但不比杭州积累,只要围城,内里必慌,说不得便会开门投降。”

方七佛看向仇道人微微一笑,衢州朱言是明教的人,这仇道人可不是,乃越州本地绿林大匪,越州一带的绿林瓢把子,擅使双钩,武艺高强,性子暴戾。

他道:“仇将军此言有理,只是我瞧这越州水道众多,穿插无序,水门之外,杂乱不堪,与杭州地势不同,围城之事怕是行不通啊。”

仇道人闻言想了想,他乃本地人,自是知道越州地理特点,细一寻思,果真如此,不由心内暗叫一声惭愧,也不再言语。

这时又有人道:“可总这样停着也不是办法,我那军中兵卒还有老小困在城内,都着慌的很,想要早点打下越州,和家人团聚。”

方七佛瞅了瞅,这也是越州本地起事的好汉,他正待说话,不料再有一人哼道:“我手下可没有家眷在这城内,只想早日下了城池,杀了官吏士商,大秤分金,大盘分银!”

这却是明州那边投过来的绿林好汉,绰号小霸天褚猛,乃是一流高手,在明州沿海一带名气颇大。

方七佛道:“诸位不必着急,拿下越州只是早晚,我这里自有计策安排,到时会省却许多攻打折损。”

褚猛道:“方元帅,我管伱什么妙计,眼下就能打下越州,偏偏要驻军等待,也不知你等个鸟球,怕到时就算越州打下,里面的贪官富户也都跑空,金银也剩不下什么,哪里还有油水可捞?”

方七佛看他不逊,脸色沉了沉,微微阖上双眼,再不说话。

这时对面的石宝怒道:“我们怕什么?不还是想着将士性命珍贵,攻城要用人命去填,若能巧取,何必强夺?”

褚猛撇嘴道:“说得好听,恐到时就算取了城也落不下什么,有钱的都跑没了,只剩一座空城。”

石宝道:“我们明教行事,自以手下安危为先,哪能尽考虑些钱财得失!”

褚猛冷笑道:“没有好处,底下兄弟谁肯为你卖命?我看你们明教就是说得好听,做起事来银样蜡枪头,丝毫不顶用!”

石宝闻言大怒,他“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伸手指着褚猛道:“你敢辱我圣教?”

褚猛这时也觉得自家说话有些过分,但嘴上又不肯认错,只是道:“打又不肯打,就是说得厉害,你们要是不肯攻城,我自带手下兄弟去打越州,倒时别说拿了越州,落了你明教脸面。”

石宝这时已经怒气冲天:“辱我圣教,还要违反军命,褚猛你待怎地?”

褚猛是明州那边的绿林大豪,说一不二的人物,最听不得军令之事,哼了一声道:“我自家去打越州还不可以?”

石宝看方七佛坐在上方沉默不语,也不知这位左使作何想法,便道:“你打不打越州我不管,辱我圣的事教总要说清楚!”

褚猛闻言也火气上来,石宝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两浙也没甚名气,他坐镇明州,江湖之上哪个不敬?什么时候由得一个毛头小子指责,便嘿嘿道:“说都说了,又待如何?”

“我!”石宝毕竟年轻,虽然激愤,但也不知如何是好,毕竟他不是元帅,无法施号法令,不由一时语塞。

这时那帅案后忽然传来个淡淡声音:“既然褚将军瞧不起我明教,那木某就领教一下褚将军的手段。”

众人闻言看去,见是方七佛身后一名戴着金色面具的大汉开口,这些时日他们也都知晓,这大汉唤作木双,乃是方七佛的贴身侍卫。

这木双正是林冲化名,他跟随方七佛南下,虽然大军陷了两座城池,但因为他一直在方七佛身边,并没有出手的机会,所以寸功未立,此刻看褚猛猖狂,不由心中一动,便开口邀战。

褚猛瞪向他冷笑道:“木侍卫想要挑战我吗?”

林冲道:“挑战谈不上,褚将军小觑我圣教,木某想领教一二。”

褚猛在浙东绿林地位极高,又是一流高手,对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木双丝毫不感兴趣,若是方七佛亲自出手,他倒不介意和对方较量一番。

他一脸蔑视,冷哼了一声,林冲瞧出他心思,不由激道:“莫非褚将军不擅枪棒,不敢和木某切磋?”

褚猛明知激将,但帐中众人都看过来,却也忍不住道:“区区无名之辈,不服来战!”说罢,径自起身走出了账外。

众人望向方七佛,见方七佛依旧阖眼不语,便都站起到外观看。

林冲抄了花枪,抬腿就走,后面忽然传来方七佛若有若无的声音:“圣教规第八。”

林冲闻言身子一凛,随后脚步加快,明教教规第八条,言语侮辱圣教者,死!

外面褚猛早提了口朴刀,看林冲出来,二话不说,便是一刀撩去。

他乃一流武艺,刀法精湛,便想一招半式就败掉林冲。

不料林冲花枪在手,崩、打、刺、挑、拨,使的仿若行云流水,但见那枪影翻滚如游龙,寒光吞吐似梅蕊,便是十几招下来,把褚猛杀出了一身冷汗。

褚猛这时心中惊诧,没想到方七佛的一个侍卫,竟然有如此武艺。

他也并非没有绝招,略一咬牙,便使出看家的本领斩马十八刀,这刀法乃是从小练到大的手段,一刀快似一刀,一刀比一刀沉猛。

林冲虽然之前占了上风,但在这十八刀下,不由接连后退,竟被对方逼出了几十步远。

可就在那第十八刀斩出,他仿佛退无可退之时,忽然身体侧倒,竟贴着地皮向后滑去,接着花枪飞云擎电一般,从自家腋下直刺而出,正中褚猛的胸口!

褚猛身子一下顿住,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神色,愣愣地瞅着林冲,半晌手上朴刀“哐当”一声跌落在地,胸前鲜血汩汩流出……

两日之后,越州城明教内应放大火烧城,趁乱杀开城门,方腊军借机冲进城中,越州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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