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瞻被夜凝他们提前送到了学校，此刻窗外阴雨迷蒙，他静静地看着，心沉了下去。
一旦知道了一些真相，那么对眼前的这些，就会觉得异常痛苦。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儿，如果自己死了，按照正常逻辑，难道不应该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吗？
之所以现在还在海城一中，是因为李蓉吗？
因为她想让他们留在这里吗？
走廊尽头，有人从阴影中走过来。
高瞻站起身。
程落面上的表情冷硬如铁，看不出喜悲，只是那双眼眸有很明显的颓然。
“找到李蓉了吗？”
高瞻摇摇头。
“我想也是。”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至少不似从前那般。
她让高瞻带她去了那个拐角的走廊，从那里能望到海面和楼下的玫瑰花丛。
程落掀起长睫。
“对面就是我们班级吧？”
“对。但是班级里现在没有人。”
他收回视线，问高瞻。
“学校的停车场在哪？”
高瞻愣了一下。他不明白程落问这个要做什么，但对上对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神，只能咽下满腹疑惑，给她指明了停车场的方向。
停车场停放的大部分都是教师的车辆，就算是幻境里，所有东西也都是齐全的，一切都遵循现实的规则，没有钥匙，他们依然打不开车辆。
“谁说我要用钥匙打开？”
她手中突然变化出一把高湛从没见过的镰刀，就在电光火石间，眼前的那辆车，突然被镰刀切砍到裂开。
高瞻目瞪口呆的看着程落淡然的从破烂的废铁中，拎出一个完整的油箱，顺手抖了抖上面的废屑。
砍废了一辆车还不够，程落顺手又砍了第二辆。
高瞻拎着两个油箱跟在程落身后，随她回了他们的班级。
空荡荡的教室里，尽是熟悉的场景，一切熟悉的摆放看得高湛眼底一热。
这个他曾认为，度过了两年的教室，他曾经坐在教室里，仰头听着台上的老师讲课，偶尔会悄悄的瞥一瞥前排认真学习的少女的背影，计划着下课后要以什么样的理由凑到少女跟前。
转眼间，一切美好烟消云散，真相面目全非。
程落接过高湛手里的汽油箱，满满一箱油，她洒在了教室各个地方。
“你要做什么？”
承诺本来没理，直到高湛问了第二遍，他才眼都不抬的说道：
“闭嘴看着就好。”
高湛觉得这次再见到程落，她的脾气变得异常暴躁，而且非常不耐烦。
她懒得将自己的理由和打算告诉旁人，只是沉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她像是一座随时要爆发的火山，能隐隐的感觉到什么东西正在躯壳里沸腾翻滚，永远不知道爆发的时机，所以时刻都在担心着。
直到两箱汽油被他倒了个底朝天，教室四周各处，包括天花板，都被浇上了汽油。
“出去。关上门。不让你进来，不要进来。”
简单粗暴的命令，全程她甚至懒得瞥高瞻一眼。
高瞻被她这种若有似无的压迫感震慑到，乖乖的离开教室，关上了门。
火苗从打火机银质的铁壳里亮起。
高瞻刚关上门没多久，就发现教室里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里面的汽油被点燃了。
几乎是片刻，就形成了熊熊烈火，火光在烟雾中若隐若现，高瞻试图去开门，却发现，门被人从里锁死了。
程落凝视着教室内，燃烧的越来越烈的烈火，不紧不慢的拽了个椅子，坐在讲台上。
她看着火焰席卷教室内的所有物品，短短的时间内便燃烧的仿佛要吞噬一切。
她眼里只有倦怠，深深地倦怠。
程落原本是很擅长过副本的。
不仅擅长，而且喜欢。
然而走到现在，她没有了当初的热情。
只觉得身心俱疲。
火焰在烧到某一刻的时候忽然停住了，就像是电影里的倒放镜头，熊熊燃烧的火焰和浓烟越来越少，直至最终只剩下一小个火苗，然后消失。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夕阳的光辉从云层中透出来，透过窗户静静倾洒在教室里。
“果然，你是把他们藏在这里的。”程落对着空无一人的教室突然说道。
一堆身形各异的黑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教室里，他们自觉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安安静静的坐下，仿佛在等待上课。
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个。
“这个班级里一共有十八名学生，是整个年组最少的，后来我突然由此想到了一个问题，抛去我们四个玩家，还有唐境泽，这个班里的实际人数其实只有十三个人。”
十三并不是一个吉利的数字，《睡美人》的故事中，第十三个到来的教母赐给了小公主沉睡的诅咒，基督教中，背叛耶稣的犹大，正是参加《最后的晚宴》的第十三个信徒，而西方人通常会认为，聚会最好只邀请十二个人，因为第十三个来参加聚会的是恶魔的化身。
“很巧的是，我们班第一个死的人，白晶，她的学号，正好是十三。”
所有的黑影在这时同时抬头看向程落。
“这些黑影之所以这么听你的话，并不是因为你用什么特殊的手段控制或是洗脑了他们，而是他们真的心甘情愿的在帮你和依赖你。”
程落看着本来该是十三个人的位置上唯一的那个空位。
“为什么，李蓉？”
一切的黑影顷刻间都消失了，坐在教室的十二个黑影最终只剩下了一个人，李蓉静静坐在原本属于她的位置，抬头看着程落。
她不再穿着高中的校服，而是穿了一件白色针织的长裙，繁繁复复的卷发垂在肩膀两侧，脸上画了淡妆，唇瓣像色泽诱人的果冻。
李蓉实现了高中时的梦想，变得漂亮了。可那双原本还会含着笑意的眼眸平静而忧郁，像一湾死了的湖水。
她没有质问，没有歇斯底里，在这黄粱梦破碎的一刻，她平静至极，如同等待死刑已久的犯人。
“所以这整个海城一中都是你所建构的一场幻境吗？”
“不准确。”李蓉抬眼看着程落，“海城一中其实和你所建造的这个游戏本质是一样的，只是规则和功能不同罢了。”
程落说：“你也是玩家。”
“还是不准确，更准确的说法是，我是你的接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