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辉不解：“梦？”
“嗯……”
徐明曦尽量将前世与今生相关联，讲述的尽可能真实些：“梦中徐府，因为与祁王府秦昭烈同党，虽是助他登上了天子之位，却也因为从龙之功，遭人妒狠，被秦昭烈忌惮，最终，包括大哥和爹爹在内，整个徐府惨遭屠戮……”
她的头垂得极低，有些不太敢直视徐明辉，上一世确实也有自己的原因，定要促成祁王府与徐府的结盟，这一世虽然她有心改变，却阴差阳错的和秦昭烈又站在一条船上。
若是她这样说，会不会被大哥认为是不想和秦昭烈成亲而扯的谎话。
大哥本就是为这前来参加她的大婚匆匆赶回，如此说来，会不会太任性了些？
但是如果不能将心里的忧虑直言相告，大哥将来怕是也会如同上一世一般，落得个惨死下场。
徐明曦闭着眼睛，打算接受来自徐明辉的质疑与呵斥。
等了许久，也未曾再听见头顶之人的声音。
徐明曦疑惑抬头，莽撞的与一双褐色眼瞳对视个正着，徐明辉面无表情，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徐明曦心虚极了，话也有点磕磕绊绊：“就就是我做的一个梦，大哥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是，有这么一个设想。我觉得梦中之事，大概也很有可能会发生……”
约莫是时机不太对，或者提出的太过仓促，徐明曦急急结束了这个话题，预备先行离去。
却被徐明辉一把握住了胳膊。
“曦儿，其实，此事，我早已看出了。”
徐明曦愕然抬头，难以置信：“大哥！你！？”
徐明辉说他早已看出，今世早已看出，那么前世呢？
前世她虽然嫁入容王府，却死心塌地跟着秦昭烈，同他做了那些事，极力将秦昭烈和徐府维系在一起，大哥为何还会支持！
“我知晓秦昭烈并非是如表面那般的人，他的意图与心机我大概也清楚知晓。”
徐明曦眼眶有些湿润：“那为什么，大哥还应承我，当初我说我想嫁给他，大哥也不阻拦。”
徐明辉扯了扯她的面颊，淡笑道：“你个没良心的，要死要活非要同他在一起的是你，大哥见你心意已决，若不应允，怕是要闹出事端，只得应承。”
“徐府对他来说也算是有用处，只要用处越大，他便越舍弃不得，我想着，哪怕顾及徐府的用处，秦昭烈对你，即便将来没了感情，也还是会留存几分情面的。”
所以，前世大哥竭力与秦昭烈同进退，其实也并非完全出自本愿，也是因为她的任性，才逼得大哥不得已如此，为了保全自己，同时也为了让自己在祁王府有一席之地，大哥甘愿做秦昭烈的爪牙，被他利用。
徐明曦再也忍不住了，刚刚因为杨氏消退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大哥！你怎么这样傻！？我，我……”
徐明辉以指腹抹去了她的泪滴：“若不然呢，你是我唯一的妹妹，若不如此，难道你要大哥眼睁睁看你在祁王府受煎熬吗？路虽是艰难了些，但是只要你无悔，大哥亦是无怨的。”
徐明曦又低下头去，咬唇无声哭泣。
她想说她有悔，她后悔了！
前世的任性举动，造成了太多无辜的人收到牵累，她花了一时才得以看清的事情，大哥竟然早就看得通透。
即便如此，为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跳入了火坑。
徐明曦心中的愧悔无以复加。
她无颜面对徐明辉。
“所以，曦儿是后悔了吗？”
徐明曦垂头，不答话。
“还是你又喜欢上了旁人？”
徐明曦张了张口，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沉默。
“我曾想过向他道歉……不过他好像并不接受……”
她说的含糊，不过徐明辉仍是听懂了。
“曦儿发觉，其实容王才是真正应该追随的那一个，对吗？”
徐明曦难为情的点点头。
“不过，无论追随与否，他好像都不愿意与我再度接触了。”
徐明辉点了点头：“原是如此，那应当只是曦儿的利弊权衡，还算不得喜欢。”
利弊权衡……吗？
徐明曦到现在也说不出重生而来是为了什么才回头追寻秦越川。
起初她只当是发现了谁才是真正值得的人，总想着只要她愿意回头，那人也一定会原地等她。
不过如今经大哥一语挑破，她才察觉，自己似乎也真的未曾对秦越川有过什么爱恋举动。
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哥一眼明了。
现在想来，哪怕是起初想要助他在中秋宴上挽回局面，首要也是存着扳倒秦昭烈的心思的。
阻拦他和徐弦月在一起，似乎出发点也是因着徐弦月身份低微，觉得二人并不相配。
她原以为自己是喜欢秦越川的，原来只是自己找到了正确的阵营，一直在权衡利弊罢了。
再多一些的，便也是心怀愧疚，想要弥补一二。
徐明辉道：“那大哥便放心了。既是没有情爱，那便只有利益相交，倒也利索。”
“只是，如今你要立时退婚，恐是难办，但是若要拖延，大概还有转圜的余地。”
“大哥是说——”
“虽为不耻，不过也是唯一的法子了，为娘亲守孝。”
徐明曦沉默点头。
“爹爹那边有我。还有徐白榆，我会尽快联络府中人的，必不会让她有好果子吃。”
徐明辉走后，徐明曦慢慢走在回自己的禅房的路上，看着远处如清淡水墨一般的连绵群山陷入了怅惘与愁思。
*
徐弦月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没了秦越川的影子。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揉着惺忪睡眼，只觉喉干舌燥，想去寻一杯茶水解渴。
支架上悬吊的铜锅时常备有热水，徐弦月自取了旁侧的细柄长勺，舀了一些热水注入茶盏。
一边小口抿着热水，一边四处搜寻秦越川的身影。
徐弦月喃喃道：“秦越川应该不会离得太远吧……”
果然，在洞口不远处掩映的青松下，隐约传来了絮絮低语。
好像是秦越川的声音。
“…………罪无可恕……自断一臂……自刎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