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十二
唐今看着那闭着眼睛，无声流着眼泪的青年，半晌，松开了他。
她起身，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把枪。
唐今轻吸了口气，转过身将枪扔给了那缓缓从沙发上坐起的青年。
克里斯接住，一双还沾染着泪水的微红的眼睛看向了她。
“开枪。”她淡淡道。
克里斯猛地攥紧了那把冰冷的枪。
半晌，他眼尾的红意加深，声音微哑，“你以为我不会吗？”
那双银眸，在暗处的时候，很美，翻涌着爱与恨的时候，就更美。
唐今微微偏头，“我觉得你会。”
克里斯看着她，紧紧抓着那把枪，手掌下隐隐嘎吱地响。
开枪，然后呢？
她以为一枪就可以抵消他们的恩怨了吗？
还是她觉得，他根本就不会朝她开枪？
那双银眸里的恨意占比越来越多，半晌，他举起了枪。
唐今没有动。
其实从刚刚开始，她脸上就没有太多的表情。
现在，就算青年带着恨意，朝她举起了枪，她也是平静的。
克里斯看着她，脑海里一幕又一幕浮现，但最终全都如玻璃落地，骤然碎裂开来，只剩下静静站在那里的，平静而又冷漠的身影。
修长的手指扣动了扳机。
“砰——”
极快极快的破空之声，子弹穿过青年的胸膛深深没入墙壁。
鲜血从伤口处汩汩地流了出来。
就在那人还想开第二枪的时候，皙白的手挡住了枪口。
唐今看着不知何时到来的阿多尼斯。
他衣衫看起来有些乱，身上也有一些伤口，应该是刚刚才摆脱掉跟着他的人。
唐今眸色微冷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她什么也没说，转过身看向了身后。
长发的青年已经从沙发上滚了下来，那些羽絮很快就被流出的鲜血染红，粘黏在了地板上。
唐今刚往克里斯的方向走了一步，就被拉住了手。
阿多尼斯的笑容有些勉强：“卫兵，要追来了……”
微凉的指尖从他手中离开。
阿多尼斯终究是维持不住笑，目光沉沉地看着唐今走向了克里斯。
阿多尼斯的枪法很好，若不是克里斯的精神力强大，反应迅速避开了一点，子弹就已经洞穿了他的心脏。
不过就算避开了心脏，但也，差不离了。
那双银眸里静静地倒映着她的影子。
唐今垂眸看了他一会，眸色的情绪有些晦暗不明。
半晌，她微微蹲下身，轻轻抚过青年的长发。
她捂住了克里斯的嘴，轻声道：“恨我吧。”
那双银眸微闪烁了一下，还未曾反应过来，便有冰凉的手握住了他拿着枪的那只手。
枪头调转，对准了他的腹部。
“砰砰砰——”
连续的三枪，青年的闷哼从指缝间流出。
鲜血从他的身下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
唐今松开手，他便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重重摔倒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那双银眸还轻颤着，或许是不敢置信，又或许是早有预料，带着他自己都已经快要分不清的情绪看着她。
血液的快速流失加重了身体的冰冷，他眼睁睁地看着唐今站起身，转身朝等在那里的银发青年走去。
银发的青年偏眸看了他一眼，然后跟上了她，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泪水从眼尾流出，那双银眸直直地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眼尾越来越红。
直到身体里的血液好像都已经快要流干，四肢越来越冰冷，意识逐渐涣散，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视野里，也始终没有人回头。
……
离开了酒店后，唐今和阿多尼斯改换了装束。
唐今先去之前找的一个小医院接回了伊森，给他注射了基因改良药剂。
药剂的发挥需要一段时间，原本还有一点精神的伊森昏昏欲睡，很快倒在了唐今身上。
唐今将他放回了车上，朝阿多尼斯道：“走吧。”
当务之急是离开联中星。
所有的星际中转站都在进行基因检测，想要坐飞船离开联中星是没有可能了，只能通过一些别的方式。
星际间存在有很多的星球，其上的矿石资源非常丰富，每个月都要运载很多的矿石来联中星，然后再返航。
不少大公司为了利益，偶尔会瞒报一些矿石的数量，而这些矿石船的检测也就比较含糊。
在星际时代，星币是一种大有用处的东西。
唐今和阿多尼斯已经用之前赚到的钱从一家矿石公司手里买到了一艘矿石船。
或许是因为指挥官的突然受伤，没有了指挥，再加上星币的甜头，那些卫兵们在粗略地检查过矿石船的内部，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后，就放行了。
相比于离开星际监狱的大费周折，离开联中星简直没有什么难度。
基因改良药剂持续发挥着效用，伊森还在睡着，唐今坐在位置上托腮看着窗外发呆。
过了一会，阿多尼斯走到她身边，用沾了水的毛巾帮她擦着手。
唐今微微转眸看着他。
银发紫眸的青年安静地垂眸，他仿佛没有看见她手腕上缠着的那根发带一样，细致地帮她擦拭着指尖的血渍。
唐今转了下手腕，抬起他的脸。
“你爱我？”她问。
阿多尼斯抬起头看着她，那双紫眸里的情绪浓郁而清晰，他没有丝毫犹豫，“是。”
微凉的指尖在他下颌处轻轻滑过，“可，你的爱，看起来不像是爱。”
阿多尼斯沉默了一下。
他问：“那您知道什么是爱吗？”
唐今看着他。
半晌，她轻声道：“你真的很聪明。”
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样的感情才是爱，所以，她又怎么能肯定他的爱就不是爱的一种？
人和人之间有那么多种相爱的方式，一定非要是这样或那样的表现，才是爱吗？
自己的感情只有自己能肯定。
他确认自己的感情是爱，那就是爱。
唐今看了他一会，问：“你当初为什么会进星际监狱？”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阿多尼斯回想了一下，给了她答案：“因为无聊。”
唐今神色淡淡：“嗯？”
“外面的人太无聊了。我听说星际监狱里有很多有趣的人，就被抓了。”
他的这一句话有些颠三倒四，看起来毫无联系，但唐今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唐今没有再问下去。
青年说，着迷于她的本性。
可她的本性，就是最无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