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等不必惊慌!”
贞子轻抬素手,指尖如玉兰初绽,轻轻一拂,仿佛连众人心头的阴霾也被悄然拨开。
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之力,如同寒夜中燃起的一盏孤灯,虽不炽热,却足以驱散几分恐惧。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日后自会告知。”
她立于城楼之巅,白袍猎猎,墨发随风翻涌。
月光洒在她苍白的面容上,映出几分神秘与疏离,宛如从九幽深处走出的冥妃,美得摄人心魄,却又令人不敢直视。
唐山与身旁众人闻言,这才缓缓松了口气,额上冷汗滑落,浸湿衣领。
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可当视线再次落在那二十多名静默伫立的幽冥卫身上时,脊背仍是一僵——
他们身披漆黑如渊的铠甲,面覆青铜鬼面,周身萦绕着淡淡灰雾,仿佛自黄泉爬出的亡者之军。
不动则已,一动便似能撕裂天地。哪怕只是静静站着,也让人忍不住心生寒意,双腿发软,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两步。
而此时,千里之外。
苍穹如铁,大地震颤。
数万名修士横列虚空,组成一道绵延数百里的巍峨防线。
灵光交织,法宝共鸣,宛若一条横卧天地间的巨龙,守护着身后十余个中小型宗门与凡人城池。
这些修士最低也是金丹初期,更有近百人踏入元婴之境,法相初显,威压如潮。
然而面对前方那浩瀚如海的怪物大军,他们的身影却显得如此渺小。
从高空俯瞰,黑压压的怪物如潮水般涌来,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整片大地仿佛都在蠕动。
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四肢扭曲;有的浑身溃烂,拖着腐肉前行;更有甚者,身躯由无数残肢拼接而成,每走一步,血浆滴落,腐蚀出冒着白烟的深坑。
而在那怪物海洋的中心处,竟有一座悬浮的山峰!
山体由数千头怪兽合力托举,缓缓前行,表面布满诡异符文,隐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死气。
而山顶之上,一道人影孤傲而立。
他双目泛白,眼眶空洞,脸上腐肉外翻,露出森森白骨,破烂道袍猎猎作响。
口中发出低沉嘶吼,那声音不似人类,倒像是万千冤魂在地狱深处齐声哀嚎。
每当他张口,天地灵气便剧烈震荡,仿佛连这片空间都在为他的存在而颤抖。
更令人绝望的是,在这浩荡军团之后,仍有源源不断的怪物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同百川归海,誓要将这片土地彻底吞噬。
前线,数十位顶尖修士脚踏虚空,凌立于众修士之前。
他们是这条防线最后的底牌,是真正的擎天之柱。
可即便是这些平日叱咤风云的大能,此刻也不禁心神巨颤,脸色凝重如铁。
一位白发老者立于最前,鹤氅披身,手持缠龙拐杖,正是此地修为最高之人——黄玄真人。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诸位道友,不必惊慌!求援信号已然发出。援兵最多三日便可抵达!”
声音如钟鼓震荡,穿透战场,落入每一位修士耳中,短暂稳住了军心。
就在这寂静之中,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黄老,真的会有援兵吗?那些大宗门、大家族……会在乎我等的生死吗?”
说话的是名中年修士,身穿青灰战甲,眉宇间透着风霜与疲惫。
他是斧头帮帮主——傅雷。
自九龙山一行,得龙慕给予灵石与丹药,以最快速度破元婴初期,一跃成为一方强者。
斧头帮也因此崛起,从最初几十人的草莽组织,发展成拥有数百精锐弟子的二流宗门。
如今,他才有资格站在这群雄之间,与各大宗门掌门并肩而立。
黄玄真人转过头,目光温和却坚定:“傅道友,放心。唇亡齿寒,道理他们都懂。今日若失此地,明日便是他们门户覆灭之时。不为救你吾等,也为保全自身,他们必来!”
傅雷沉默片刻,最终只是低声一叹:“希望如此吧……若是那位前辈还在,或许……一切都不会这么艰难。”
他说得极轻,几近呢喃,无人听见。
但那“前辈”二字,却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底。
而此时,小荒城楼上。
夜风微凉,星河低垂。
贞子依旧伫立原地,唐山等人在她身后旁,神色焦急。
小三毛外出探查已近一个时辰,迟迟未归。
四周寂静得可怕,唯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怪物凄厉的嘶鸣,划破长空。
就在众人愈发不安之际——
嗡!
虚空骤然扭曲,一道身影凭空浮现,单膝跪地,尘土未扬,气息却已紊乱。
“女王大人,俺回来了!”
小三毛喘着粗气,额头沁出汗珠,盔甲上有几道新鲜爪痕,隐隐渗血。
贞子眸光微闪:“外面什么情况?其他人为何没归来?”
小三毛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回禀女王大人……方圆数十万里,已成人间炼狱。江河尽赤,大地焦枯,寸草不生。所见之处,皆是残垣断壁,尸骨堆积如山。其他兄弟正在清理城郊的一些怪物。”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属下还发现,在‘山里栽’方向,有数万修士结成防线,正与怪物大军对峙……我们……是否需要介入?”
“哼!”
贞子冷笑一声,声音如冰刃出鞘,斩断所有侥幸:“不自量力!我方才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守住这座城池!不得擅自出击,不得节外生枝!你莫要多事,懂吗?”
语气虽冷,却不含杀意,反倒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三毛浑身一凛,连忙低头:“是,女王大人!属下知错!”
“嗯……!“
贞子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其余二十多名幽冥卫,“你们也去吧。记住我的话:清剿周边怪物,封锁四门,若有擅闯者,格杀勿论!但——不可远离城池范围。”
“是……!”
二十多名幽冥卫闻言齐刷刷单膝跪地,声音如雷霆炸响,震得城墙簌簌落灰。
风,忽然停了。
月光洒在贞子脸上,映出她复杂难辨的神情。
夜风骤起,卷着荒城楼台上的残沙碎石呼啸而过。
二十多道黑影自城垛腾跃而下,衣袂翻飞,划破沉沉夜色。
那是幽冥卫的人,为首的正是小三毛。他们落地无声,身形轻若浮尘,仿佛踏的不是大地,而是梦的边界。
小荒城终于恢复了短暂的宁静。
唐山靠在城楼边缘,紧绷的脊背缓缓松弛。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半边衣领。
他长出一口气,胸腔里压抑已久的窒息感才慢慢散开。
“守住了……总算是守住了。”
他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突兀响起,像锈铁刮过枯骨——
“丫头,吾出去打点秋风,一会儿就回来啊。”
众人一惊,齐刷刷转头。
那只一直蜷伏在贞子肩头、形如白骨雕琢的蚊子,此刻缓缓抬起了头。
通体雪白,六足纤细如丝,复眼幽光流转,竟似藏着一方星河。
它语气懒散,带着几分戏谑战。
话音未落,双翅微震,嗡鸣几不可闻。
贞子肩膀已空。
“前……前辈?”
一名年轻修士瞪大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知,“他刚才是……撕裂空间走的?”
唐山压下心头震动,转向贞子,声音低沉:“前辈,那位……它的修为是?”
贞子立于城楼之巅,青丝随风轻扬。她望着远方渐隐的虚空痕迹,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它的修为……应当在化神巅峰到炼虚之间,或许……更近后者。”
“炼虚?!”
唐山瞳孔猛然收缩,惊恐道!
“没错。”
贞子嘴角浮起一丝复杂笑意,似怀念,又似无奈,“它本体早已湮灭,只剩一缕执念寄于这具白骨之中!”
她轻轻抚了抚肩头那片空荡的位置,低声道:“你说它是灵宠也好,护道者也罢……其实,它更像是主人留下的一道影子。”
众人闻言一片骇然。
修行界豢养灵宠本是寻常。
妖兽、异虫、灵禽,皆可契约驯化,助战或守府。
但大多不过筑基、金丹,能达元婴已是凤毛麟角。
而眼前这只白骨蚊子,竟有炼虚之威——那可是开山断海、逆改天象的存在!
唐山仰望夜空,心潮起伏。
风再起,吹过荒原,干燥而寂寥。
千里之外,延绵百里的防线上,一点白光悄然浮现
“打秋风了。”
白骨蚊子轻语,声音如风吹枯叶,“虽然脏了点,但是还可以!”
六足微动,身影再度化作虚无,一场猎杀已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