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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那番犀利无比、将家庭伦理与法律动机紧密捆绑的反击,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彭海本就摇摇欲坠的辩护阵线。

账本“杀手锏”的失效,不仅没能伤到叶晨分毫,反而成了对方反攻的跳板。苏明玉和苏明哲在叶晨的“亲情控诉”下,自身道德立场崩塌,连带削弱了为苏大强辩护的情感基础。

如今,连他试图将庭审拉回“纯技术讨论”的最后努力,也被陈默有理有据地彻底驳斥。

在师兄陈默逻辑严密、步步紧逼的攻势下,彭海可谓是节节败退。他后续的几次质证和辩论,都显得苍白无力,疲于应付。

无论是质疑检方证据的偶然性,还是试图强调苏大强年龄大、反应慢,都被陈默轻松化解,并反过来强化了苏大强行为“反常性”和“可责性”的论述。

彭海坐在辩护席上,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能感觉到法官看他的眼神中,那份最初对辩方律师的审视,已经渐渐变成了某种了然的平静,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他知道,那不是对他个人能力的遗憾,而是对辩方立场和证据已然无法支撑起有效辩护的遗憾。

没了继续纠缠下去的性质。这是彭海内心最真实的写照。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手里的牌已经打光,而且打出的牌还帮了倒忙。

再纠缠下去,除了让场面更加难看,让委托人的处境更加绝望之外,毫无意义。作为一名有经验的律师,他深知有时“止损”比“强辩”更需要勇气和判断力。

庭审进入最后阶段。控辩双方做完总结陈词后,整个法庭陷入一种凝重的寂静,等待着最后的宣判。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结局似乎已无悬念。

旁听席上,无论是那些心情复杂的老街坊,还是那些兴奋记录、脑中已经开始构思头条标题的记者,抑或是面如死灰的苏明玉、羞愧低头的苏明哲,甚至包括被告席上那个仿佛灵魂已被抽走、只剩下躯壳在等待最终审判的苏大强自己——所有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审判席上的那个老头,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检方指控的“过失致人死亡”,虽然摒弃了更严厉的“故意杀人”指控,但结合苏大强在赵美兰发病后那一系列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明显延误并可能加重病情的冷血操作。

以及叶晨通过陈默成功勾勒出的苏大强长期对妻子可能存在的冷漠、嫌隙乃至潜在利益冲突的家庭背景……

“就算不被判处故意杀人,一个过失致人死亡总是躲不过去的。”这个判断,几乎成了在场所有稍有法律常识或生活阅历的人的共识。

而且,考虑到赵美兰死亡的严重后果,以及苏大强作为配偶所负有的最高程度的救助义务,其过错程度显然不轻。等待他的,绝不会是缓刑或很短的刑期。

“他这辈子剩下的年月,大概要在深牢大狱里度过了。”

这个冷酷的预判,像一片沉重的阴云,笼罩在苏家人的头顶,也萦绕在不少老街坊的心头。

曾经在同德里也算个人物、退休后却折腾出无数风波、最终落得如此下场的苏大强,其人生轨迹令人唏嘘,但其行为后果,在法律的尺度下,又似乎难逃此劫。

法槌尚未落下,但无形的判决仿佛已经降临。苏家这场持续半年、牵扯了无数恩怨情仇的悲剧,似乎即将以苏大强银铛入狱、家庭彻底分崩离析的惨淡方式,画上一个沉重的句号。

而叶晨,这个一度被全家视为“麻烦”和“啃老”对象的二儿子,却在这场风暴中,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完成了对自身的正名,并对这个扭曲的家庭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清算。

法庭内的喧嚣与苏家暴露在公众视野下的疮痍,随着审判长的法槌敲响,暂时告一段落。

休庭期间,笃定苏大强必会银铛入狱的议论,在旁听席与记者间不胫而走。他们依照朴素的情感与片段化的信息,勾勒出一个似乎板上钉钉的结局。

然而,原告席上的陈默律师,远没有他庭审辩论时表现出的那般锋芒毕露、胜券在握。

只有他和他的当事人叶晨,以及经验老到的法官与彭海,才真正清楚这潭水的深浅——胜利的天平看似倾斜,但支撑它的法律支点,远不如围观者想象的那般坚实。

陈默的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卷宗封面,那正是他内心的写照:审慎的犹疑。他比任何人都更早地看到了案件的“阿喀琉斯之踵”。

早在叶晨聘请他时,陈默就曾在其书房,对着摊开的证据材料冷静剖析:

“苏明成先生,我们必须正视现实。检方目前的证据链,几乎完全建立在间接证据和一系列高度反常的行为逻辑之上。

我们可以将这些行为串成一个可怕的‘故事’,但彭海律师也完全有能力,将它们拆解成一个个孤立、愚蠢但可能‘无罪’的错误。”

他当时重点指出了两个致命的短板:

1.动机与故意难以坐实:“苏大强与赵美兰的矛盾,是长期的家庭琐事与可能的财产心结,这能构成‘动机’,但距离刑法上证明‘杀人故意’还相差甚远。

我们没有他任何事前预谋的证据,比如讨论如何处理后事的录音、异常的保险购买记录,或者能证明他明知赵美兰病发危重却故意拖延的直接证人。”

2.因果关系的或然性:“最关键的医学鉴定只能证明,延误救治是重要的致死因素,但法医无法在法庭上百分之百地断言:‘如果当时立刻拨打120,赵美兰女士就一定能存活。

’彭海一定会抓住这一点,强调死亡的‘或然性’,为苏大强‘意外事件’的辩护撕开裂口。”

他当时甚至列出了三种可能的走向,并直言不讳地告诉叶晨,最有可能的结局,并非大快人心的重判,而是在“过失致人死亡”的边缘反复拉锯,甚至存在因“证据不足、疑罪从无”而无法定罪的风险。

然而,叶晨的反应出乎陈默的预料。这位年轻的当事人听完他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或沮丧,反而浮现出一种奇异的平静。

“陈律师,我明白。”

叶晨的语气很淡,目光却深不见底:

“我需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百分之百确定的刑期。我要的,是把所有这些事——他对我母亲做过的事,他对这个家做过的事——全都放在阳光下,放在法庭上,让所有人都看清楚。

至于他最后是进去,还是侥幸出来,那是法律的事。但经过了这一切,他在所有人眼里,已经是个什么东西,这才是我的事。”

陈默当时微微一怔,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位当事人所追求的,远非一纸判决那么简单。

他是在进行一场公开的“社会性处刑”,法律的审判只是其中最庄重、最无可辩驳的一环,但并非唯一目的。

他要的是彻底粉碎苏大强作为一个“父亲”、“丈夫”的社会外壳,将内里的不堪暴露无遗。

正因如此,叶晨才会在法庭上抛开学理争论,转而进行那番动情的“亲情控诉”。

那不仅是辩论技巧,更是他整个战略的核心——当法律的天平可能摇摆时,他要用道德与人伦的砝码,将苏大强彻底压垮在舆论的深渊里。

想通了这一点,陈默心中对叶晨的那份“看不懂”便化作了更深的审慎。他不再纠结于“必胜”,而是专注于扮演好自己“专业利刃”的角色。

在法庭上,他强势、犀利,将每一个间接证据都打磨得锋利无比,构建起严密的行为逻辑链,迫使彭海和法官不得不正视苏大强行为中那令人发指的“反常性”。

他正在将法律天平上那一点点可能的“倾斜”,通过极致的专业表现,尽可能地放大。

此刻休庭,陈默看了一眼旁听席上那些义愤填膺、仿佛已看到苏大强末日的人们,又看了一眼被告席上那个面如死灰、精气神已彻底垮掉的老头。

他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说,叶晨的目的,在银行证据出现、在亲情控诉完成的那一刻,就已经达成了。

无论最终的判决书上写下的是什么罪名、多长刑期,苏大强都已经“社会性死亡”了。

而陈默要做的,就是穷尽一切法律技艺,将这份“社会性死亡”的判决,尽可能地刻进具有强制力的法律文书之中。

他合上卷宗,等待着下一次开庭。法庭内的空气依旧凝重,但陈默知道,真正的胜负,已在另一个层面悄然落定。

而法律层面的最终较量,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过是给这场早已分出高下的战争,盖上一个或深或浅的官印。

法庭短暂的休憩,如同一场风暴眼中虚假的平静。空气里悬而未决的焦灼,正从被告席上蔓延开来——苏大强那双原本因绝望而涣散的眼睛,开始出现一种新的、古怪的混乱。

他时而茫然地环顾四周,仿佛不知身在何处;时而又对着虚空喃喃自语,念叨着只有他自己能懂的词汇。这细微的变化,逃不过一直冷眼旁观的叶晨。

他嘴角掠过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冷冽弧度,这正是他一直等待,也一直笃定的结局,

苏大强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这个信息,是他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已经知道的。只不过对方的辩护律师彭海,貌似还没发现这个机会。

这才是叶晨真正不在意官司“输赢”的底牌——即便所有证据都指向苏大强有罪,都未必会让他进去坐牢。

一个经司法鉴定确认、处于发病期且影响认知能力的阿尔茨海默症患者,根据《刑法》规定,在无法承担刑事责任或经法定程序鉴定为不负刑事责任的情况下,司法机关将终止或中止刑事追诉程序。

简而言之,法律意义上的“罪”或许存在,但“罚”却难以施加。

叶晨从未指望用监狱的铁窗关住苏大强的余生,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更“精致”,也更冷酷:将苏大强关进一个他再也无法兴风作浪、无法用“父亲”身份进行情感勒索的、特殊的“牢笼”里。

一场公开的、彻底摧毁其人格与信用的法庭审判,将是他最好的“入院资格证明”。

当所有亲属、邻居、社会公众都见证了他的不堪与“失格”,将他送入专业的看护机构,将不再是“不孝”的指责,而是“无奈且必要”的选择。叶晨要彻底拔掉这颗扎在生活里的、名为“父亲”的毒刺,一劳永逸。

而他更大的棋盘,早已悄然展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八个字,精准地概括了他全部的谋略。

·栈道:正是眼前这场沸沸扬扬、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弑妻案”与家庭伦理大战。

苏明玉,这位曾经的众诚少壮派,如今深陷其中。她的精力、她的人脉、她的斗志,都被牢牢牵制在法庭内外、兄妹阋墙的泥沼里。

她所有的算计与反击,都围绕着“家事”这个叶晨为她精心划定的战场。

·陈仓:则是在苏城资本市场上无声进行的疾风骤雨。众诚集团已经成功上市,但失去了苏明玉这柄最锋利尖刀的蒙志远,其掌控力正在稀释。

叶晨通过离岸架构与汇丰的代理席位,早已化身为资本暗流中一条嗅觉灵敏的鲨鱼。

他指挥着代理人,正以精密的算法和分散的账户,悄然吸纳着众诚在二级市场因各种风波而波动、分散的筹码。

每一次小幅拉升与打压,都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股权结构的底色。

叶晨甚至能想象到不久的将来,当收购的股权比例达到某个临界点,他突然现身于众诚董事会时,蒙志远那震惊而暴怒的表情。

而那时,被他寄予厚望的徒弟苏明玉在做什么?她大概还在为父亲的精神鉴定报告奔波,或是在网上与质疑她的网友进行无谓的口水战。

“主次不分”——叶晨几乎可以提前替蒙志远做出这个失望至极的评价。当师父在资本战场上腹背受敌时,最能干的徒弟却陷在家庭狗血剧里无法脱身,这对于一个商业帝国的掌舵者而言,是不可饶恕的失误。

叶晨要的,就是这种离心离德的效果。他要亲手拆掉蒙志远最倚重的臂膀,再从他手中夺走他视若生命的帝国。

休庭结束的法槌声响起,将众人拉回现实。叶晨收敛起所有思绪,重新变回那个沉静中带着一丝悲愤的原告。

他看着苏大强被法警搀扶着,脚步虚浮地走回被告席,眼神中没有怜悯,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湖面之下,资本运作的暗潮正汹涌澎湃,直指那座名为“众诚”的堤坝。

这场家庭伦理剧,对众人而言是高潮与终结;对叶晨而言,却只是他宏大复仇与资本征途中,一幕恰到好处的序曲。真正的风暴,在法庭之外,即将登陆。

法庭外的走廊,空气凝滞而压抑。朱丽没有像其他家属那样聚在一起议论,她独自站在一扇高大的玻璃窗前,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寒意。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随身手包的带子,指节微微泛白。

她的情绪,从未像此刻这般复杂、汹涌,又冰冷地燃烧着。

苏明玉上次带着一身戾气,冲到他们家门前,试图对叶晨动手并诬陷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那件事后,朱丽虽然心有余悸,但总还抱着一丝可悲的幻想:毕竟是一家人,闹到那种地步,总该收敛了吧?至少,该有些廉耻和畏惧吧?

然而事实证明她错了,大错特错。

今天法庭上发生的一切,像一把冰冷的凿子,彻底凿碎了朱丽最后一丝天真的幻想。

她看着苏明玉坐在被告家属席上,听着她那个律师拿出所谓的“账本”,用那样恶毒、诛心的语言,当众往叶晨身上泼着“为钱弑父”的脏水……

那一刻,朱丽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耳朵里嗡嗡作响,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愤怒,从心底最深处猛地窜了出来。

这个恶毒的女人!她怎么敢?!

朱丽的性格,从小到大都被父母保护得很好,温婉、平和,甚至有些与世无争。

她信奉“吃亏是福”,遇到麻烦和纷争,第一反应总是“退一步海阔天空”,能躲就躲,绝不与人正面冲突。

在公司里,她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她一直觉得,只要自己与人为善,麻烦就不会主动找上门。

可现在,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她的“退让”和“平和”,在苏明玉这种人面前,是多么可笑和无力。

那不是宽容,是软弱!是给对方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伤害自己最亲之人的机会!

苏明玉从未把叶晨当成哥哥。在朱丽看来,苏明玉看向叶晨的眼神里,只有算计、鄙夷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恨意。

她下手太脏了,从工作到名誉,从家庭到法庭,每一次都冲着彻底毁掉叶晨而来,毫不留情,更无半分骨肉亲情可言。

而叶晨呢?她的丈夫。从婆婆去世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沉默地扛起了所有压力,面对着一家人的围攻、算计和污蔑。

他从未在她面前抱怨过半句,只是用他那并不算特别宽阔的肩膀,把她牢牢护在身后。法庭上,他独自应对着来自至亲的恶意指控,甚至还要反过来被污蔑成“不孝子”、“阴谋家”!

凭什么?!

这三个字,如同火星,瞬间点燃了朱丽心底压抑已久的怒焰。这股怒火,不是为了她自己受的委屈,而是为了叶晨。

苏明玉对叶晨一次比一次狠毒的出手,彻底戳中了朱丽的逆鳞——她的丈夫,是她平静世界里最重要、也最不容侵犯的底线。

她可以自己受委屈,可以退让,可以不计较。但她绝不允许任何人,用这样肮脏的手段,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叶晨!

玻璃窗上,隐约映出她微微发红却异常坚定的眼睛。那里面,惯常的温柔与怯意正在褪去,一种名为“守护”的决绝,正悄然生长。

她不能再只是站在叶晨身后,做一个需要被保护的、胆怯的妻子了。苏明玉已经把战火烧到了她的家门口,烧到了她丈夫的尊严和生命上。她必须做点什么。

朱丽缓缓转过身,目光穿过走廊上的人群,投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法律与裁决的法庭大门。她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但她知道,自己“平和”、“躲让”的时代,从今天起,结束了。

苏明玉,你既然选择了不死不休,那从今往后,你所面对的,就不仅仅是我老公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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