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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猛兽,不会给闯入领地的外来者太多磨合与建设的时间。

就在李二抵达铁门关的第十日清晨,警报响起。

关南,附城多也城。

由玄甲军老兵和少数可靠守备军担任关外警戒的游骑,疯狂策马而回。

带回的,是预料之中却又令人瞬间绷紧神经的消息。

南方,通往波斯方向的那条古老商路地平线上,尘烟大起,如同腾起的黄龙。

烟尘移动,速度不快,但规模不小。

很快,更清晰的探报传来。

一支军队,正朝铁门关开来,规模约两千人。

其中,骑兵约五百,其余为步兵。

打着的旗帜,是波斯萨珊王朝阿塞拜疆行省总督的徽记。

一面深红色底、上绣金色抽象展翅雄鹰的三角旗。

“是阿尔达班(Ardaban)。”

如同最精准的情报机器,殇的声音在李二耳边响起。

登上前线了望楼观察敌情时,殇语调一如既往的平淡,却将关键信息清晰传递。

“萨珊王族远支,现任阿塞拜疆(Atropatene)行省总督。”

“其人贪婪,暴虐,好大喜功,一直将控制铁门关、垄断北向商路视为晋升之阶。”

“前三任突厥关城占据者,皆曾遭其勒索、攻击,或败亡,或臣服纳贡。”

“看来,这位总督大人,是听闻关内再度易主,且新来者看似立足未稳,故率军前来‘巡视封地’,或进行一场‘武力催税’。”

附城内的气氛,随着南方敌军逼近的消息迅速传播,瞬间绷紧至临界点。

商人们脸色发白,慌慌张张地指挥伙计和护卫梦乱。

他们将最值钱的货物,藏入早就挖好的地窖或密室,眼神惶恐地望向铁门关城墙方向,计算着逃离的可能性。

刚刚被强制编练没几天的守备部队,出现了明显的骚动。

那些新募的士兵脸上,也同样写满了恐惧。

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队形开始松散。

甚至,有人眼神飘忽,偷偷向后缩,寻找着溜走的缝隙。

只有那些玄甲军老兵,尽管人数稀少,却迅速在尉迟恭的低沉口令下集结,检查武器甲胄。

虽然装备不全,兵刃有损,但那股从血海尸山中爬出来后对战斗近乎本能的漠然与专注,反而比任何华丽的装备更显得骇人。

他们沉默地组成小队,目光望向尉迟恭,等待命令。

殇骑的营地,依旧寂静。

但在李二目光投向那边时,营地中响起了几声短促而低沉的号角。

随即,约千人的殇骑部队,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开始无声而迅捷地集结、检查马具武器、披挂上马。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

没有一丝多余的喧哗,只有皮革与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汇聚成一片低沉的肃杀嗡鸣,如同巨蜂巢穴在苏醒。

他们并未第一时间出营,而是在营区内列成整齐的队形。

沉默伫立,仿佛在等待最终的指令。

“殿下,怎么办?那些新兵蛋子,怕是听到波斯人的号角就要尿裤子!”

尉迟恭来到李二身边,手紧紧按在横刀刀柄上。

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但眼中并无惧色。

只有灼灼战意,和一丝对部下的不满意。

“咱们能依靠的,主要就是这一百多老兄弟,还有……那些黑老鼠。”

他朝殇骑营地努了努嘴,语气复杂。

李二站在南大营中军最高处的了望塔,手扶冰冷粗糙的木栏。

远处,是影影约约却逐渐清晰、队形略显松散拖沓的波斯军队。

阳光,照耀在李二依旧苍白但已恢复坚毅线条的脸上。

山风,吹动他略显宽大的粗麻胡服,猎猎作响。

危机?

不,这恰恰是他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一场胜利!

一场干净利落、足以震慑关内所有观望者、凝聚涣散人心、向殇和殇背后那个男人证明自己价值、更是向自己证明“李二”仍未彻底死去的胜利!

金谷园那崩溃的耻辱,需要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

哪怕这胜利的果实,是与曾经的敌人、如今的“监军”并肩摘取!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尘土、马粪和紧张气息的冰冷空气,猛地转过身。

目光如电,扫过远处关墙之上那些脸色发白、强自镇定的守备军军官,扫过尉迟恭及自己的铁血玄甲军残部。

最后,目光落在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出现在旁边的殇身上。

殇那双黑漆漆的眼眸,也同样沉默平静地回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决断。

“传令!”

李世民的声音陡然响起。

不高,却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统帅的决断力与穿透力。

这声音,瞬间就压过了风声和墙头细微的骚动。

“尉迟将军!”

“末将在!”

尉迟恭踏前一步,抱拳应诺,声如洪钟。

“率你本部所有玄甲军精锐,再从守备军中,挑选最为悍勇、敢战、至少看起来不那么怕死的五百人!”

“立刻从营北门出出!人衔枚,马摘铃,秘密运动至前左侧两里处那片长满灌木和乱石的丘陵之后,隐蔽待命!”

“多带旗帜,广布疑兵,听我号箭为令,直击敌军左翼!”

“我要你像一把铁锤,狠狠砸进去!”

“诺!”

尉迟恭毫不迟疑,眼中凶光爆闪,转身便走,吼声如雷:

“玄甲军的!跟老子来!是带把的,想吃饱饭的,也跟上来!”

“殇统领!”

李二的目光,转向那个黑色的身影。

“末将在!”

殇转向他,抱拳听令。

“烦请将军,抽调一千殇骑,从南侧水门附近,沿河滩低洼处运动,潜伏于关前右侧那片胡杨林地之中。”

“待我号令,从敌右翼发起突击,务求迅猛如电,直插其军中军本阵,斩将夺旗!”

“诺!”

殇微微颔首,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没有任何废话,甚至没有重复命令,只是转身,步伐稳定而迅捷地走向他的部队。

那种绝对的、对命令的服从与执行力,此刻反而让人感到一种冰冷的可靠。

“其余所有守军,包括所有能拿动刀枪弓弩的男丁,全部上墙!”

“弓弩手就位,滚木礌石准备!告诉所有人。”

李二提高了声音,确保周围每一个军官和士兵都能听清。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充满恐惧的新兵面孔,语气斩钉截铁:

“守住多也城,就是守住铁门关。守住铁门关,人人有活路,有功者赏!”

“关破,则皆为波斯人之奴,妻女财货,任人宰割!”

“我李二,今日便在此墙之上,与诸位同生死,共进退!”

“后退一步者,斩!”

“临阵脱逃者,斩!”

“敢言降者,斩!”

三个“斩”字,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关墙上的混乱与恐惧,竟奇迹般地稍稍平息了一些。

或许,是李二镇定自若的指挥和与城共存亡的宣言感染了众人,或许是看到玄甲军和殇骑那森严高效的调动带来了一丝信心,也或许是那“后退者斩”的军令太过冷酷。

玄甲军骨干军官们,开始呼喝着驱赶士兵就位,尽管这些人动作依旧慌乱。

人们,看着墙头那个年轻、陌生、脸色苍白却异常沉稳坚定的新主人,心中那点微弱的、求生的希望之火,被强行点燃。

所有,混合着对敌军的恐惧,对严苛军法的恐惧,对生与死的忐忑……,形成了一种铁门关南部附城多也城的扭曲斗志。

波斯军队,越来越近。

近到已经可以看清,前排步兵反射着阳光的鳞甲和骑兵头盔上飘扬的羽毛。

正如李二所料,这支军队远道而来,队形并不严整,带着一种明显的骄横与轻慢。

主将阿尔达班,骑在一匹神骏的阿拉伯马上。

穿着华丽的波斯锁子甲,外罩绣金线的紫色丝绸战袍,身姿。

他远远望着领铁门关新占领者的军容,只见小小的多也城守卫稀疏、旗帜不整、一片“乌合之众”的景象,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贪婪笑容。

东方来的黄种人,突然打跑实力不俗的突厥人,令人吃惊。

可看着这样的铁门关新统治者,阿尔达班对突厥人的战斗力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突厥人,武力下降的这也太快了!

看来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可以肆意蹂躏了。

阿尔达班,似乎将自己面对突厥人的可耻败绩,忘得一干二净。

过往,他之所以能够勒索成功,并非他有多强战力,而是可以在上游轻易控制铁门关的水源。

此时,甚至没有派出像样的斥候,对多也城前两侧的地形进行仔细侦查。

只是让亲卫大致看了看,便自信满满地下令前锋部队。

约五百名波斯步兵,扛着简陋的云梯和盾牌,在后方约三百名弓箭手的零散掩护下,嗷嗷叫着发起了第一波试探性的进攻。

“稳住!弓弩手听我号令!没有命令,不许放箭!”

李二冷眼看着波斯人乱糟糟地进入一箭之地,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强行压制着墙头上守军冲动,尤其是新兵的失措与紧张。

他能听到身边粗重的呼吸声,弓弦被拉得吱嘎作响的颤抖声。

波斯前锋,终于冲至低矮的多也城城墙百步之内,眼看着就进入连珠弩的最佳射程。

他们也很有攻城的经验,刚进入弓箭射程,就开始向城头嗖嗖地抛射箭矢。

铁镞箭头,叮叮当当地打在垛口石墙上。

更有无数箭矢,越过垛口。

顿时,引起墙后几声短促的惊叫。

一息。

两息。

三息。

就是现在!

“所有连珠弩!目标敌方弓箭手与扛梯前排!自由散射!”

“弓手,覆盖其后队!”

“放!”

李二,猛地挥下手。

“崩!”

“崩崩崩崩——!!!”

……

低矮的多也城城墙上,三百余具连珠钢弩,第一次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集体发出死亡的尖啸!

那不是单发的脆响。

而是陌生的、带有收割意志的尖啸,密集,急促,令人头皮发麻。

刹那间,仿佛数百只巨大的毒蜂,同时振翅!

特制的短矢,如同泼水般从垛口后倾泻而出。

一片黑压压的死亡铁幕,眼生生地罩向波斯前锋!

“啊!”

“啊!”

“呃!”

……

短促的闷哼和尖叫,连绵响起。

“我的眼睛——”

“见鬼!”

“盾牌!举高!”

……

凄厉的惨叫声,几乎在同一时刻爆发!

连珠钢弩的射速太快,矢雨太密。

波斯人简陋的圆盾,以及身上的皮甲,根本无法有效防护这来自上方近乎垂直的打击!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人,如同被狂风刮倒的杂草般纷纷扑倒。

鲜血,瞬间染红多也城前黄褐色的土地。

后续的队伍冲击势头为之一滞,阵型出现混乱。

波斯后队的弓箭手,试图仰射还击。

但多也城城墙虽然低矮,但毕竟是城墙,又有垛口掩护。

所以他们的箭矢,大多徒劳地钉在墙上或高高飞越城头,杀伤有限。

而黄种人的第二轮、第三轮齐射,几乎是毫不停歇地接踵而至!

什么鬼?

这个手速?!

操控连珠钢弩的士兵,主要是玄甲军老兵和少数胆大手稳的守备军,在最初的紧张后迅速恢复冷静。

他们全都被被这种近距离城防神器的暴力所鼓舞,慢慢地操作愈发熟练,持续不断地将箭匣内的死亡铁雨泼洒下去。

波斯人的第一波攻势,被牢牢压制在关墙前四五十步的地带,再也难以寸进。

越来越多的尸体,陪伴着翻滚哀嚎的伤员。

阿尔达班,沉默了。

脸色阴沉,怒火上涌。

他没想到,这群“衣衫褴褛的东方流寇”,竟然拥有如此犀利、前所未见的武器!

这与他预想中一冲即溃的场景,截然不同。

他焦躁地挥动镶嵌宝石的马鞭,喝令投入更多的步兵。

同时,调集了约两百名骑兵,试图从侧翼迂回,寻找守军的破绽或薄弱点。

波斯人连续发动了三波攻击,一次比一次猛烈,投入的兵力也越来越多。

但在连珠钢弩持续不断的恐怖攒射、守军拼死投下的滚木礌石、以及墙头那些玄甲军老兵精准的冷箭狙击下,一无所获。

除了,在关墙下堆积更多尸体和耗尽更多士气。

多也城墙,依旧傻乎乎地矗立着,如同一个嘲笑着他们的傻无能。

阿尔达班的耐心和骄横,迅速转化为恼羞成怒的狂暴。

他开始将中军主力向前压,命令剩余的骑兵集结。

准备发动一次全面的、不惜代价的强攻,誓要一举踏平这座让他丢尽颜面的关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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