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形容那个笑容呢，柳夕见过好看的女子的，他眼前的沐书，严格的来说，如今算不得美女，疾病带走了她太多的东西，包括那曾经堪称绝色的容颜。
她脸颊上有些凹陷，很是消瘦，肌肤却是苍白的，雪一样的白皙，眼睛很大，杏眼，里面泛开了淡淡的笑意，然后一点点的，蔓延到了整张脸上。
她不笑的时候，如同一个苍白的木偶，可是当这个笑容绽放的时候，樱花色的唇瓣只是勾勒出了一个细小的弧度，却足够的，让柳夕感受到了冲击感。
这是一个几乎透明的笑容，很淡，很清浅，却是实质的的存在的，而且很鲜明的，让他的眼光有些无法移开，不过一个简单的笑容，就仿佛，刹那间抚动了他心底的那根弦。
不知道怎么的，仿佛就是被蛊惑了，柳夕伸出了手，靠近了沐书，在对方有些疑惑的眼神中，拿下了她头顶上那片杏花的花瓣。
这个院子里的杏花他很熟悉，柳府中也有，而他和她，就是在柳府的杏花树下第一次见面的，那些他曾经觉得变得模糊的记忆，又一次的，变得清晰了。
那日的阳光好的有些过分，他有些焦躁的，只能通过舞剑发泄自己那有些无处可去的精力，然后一个转身间，他看到了自己的妹妹，以及站在自己妹妹身边那个小姑娘。
大大的眼睛，嘴唇微张，看到自己似乎有些害怕，他太凶了吗，他这么想着，然后尝试着放软了自己的棱角露出一个笑容，他不太会和女孩子打交道的。
结果对方呢，眼神似乎有些惊诧，然后就移开了自己的眼睛，拉着自己的妹妹匆匆走远了，他的表情可能有些不自然，还是吓到了对方吧。
毕竟她和自己妹妹看起来是一般的大的，不过性格该是柔软的，和自己的妹妹不一样，猛地看到一个舞刀弄剑的男人，被吓到也是正常的。
后来呢，经常的就能在柳府中看到那个小姑娘的存在了，他知道她叫沐书，是沐家的姑娘，和自己的妹妹是好友。
她叫自己夕哥哥，声音很甜，可是眼神总是躲闪的，似乎不大愿意看到自己一样，可是每次自己来的时候，她的眼睛，又有那么一瞬间的明亮。
那时的他不懂那时什么意思，有些时候甚至是刻意的不多待，不过那个小姑娘很可爱，也很乖巧善良，和自己妹妹不是同样的性格，久而久之，他就记住了对方。
而如今想想，也许那个时候能够再聪明一点，就能发现小姑娘的心思了，无论是接受还是拒绝，以自己的性格，一定是下了结论了。
可自己太笨了，笨到将对方的害羞当做了害怕，甚至刻意避开了那小姑娘，导致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心生了恐惧，更是没有机会和自己说清楚这一切。
如今时间过去很久了，他从战场回来，再回想过去，一切都能想通了，而他却也知道，此刻的他，肯本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尤其是对方因为自己说的一句不算承诺的承诺，就如此的笑开了颜，他又怎么忍心，让对方好不容易绽放出色彩的眼睛，再一次恢复到那日重逢时候的暗淡。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当时有些踌躇和想要避嫌的心思，暗暗的又骂了自己一句傻子，当时她怕是看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那些对她而言本该是刻骨铭心的话语，却说的那般云淡风轻吧。
那日她压抑的哭声还在自己耳边回响，柳夕不由得叹息了一声，他着实是，伤她伤的太深了，她是一个好姑娘了，好到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拒绝。
也许，自己可以试一试接受对方吧，反正自己如今没有什么喜欢的女子，他也有理由相信，再也找不到一个比沐书更深爱自己的女子了。
所以，试试吧。
“你喜欢杏花吗？”他问，他会尝试着去了解对方的一切的。
“不喜欢？”意外的，却是听到了这个回答。
“这里种了杏花，是因为我和夕哥哥相遇的那一日，就是这般的，杏花微雨时。”沐书抬手，她今日是坐在自己的院子里的，头顶上的杏花随着风而散落，很美。
“那你喜欢什么花？”他问，心却又是抖了抖，这个答案，似乎是在预料之中的，却又沉重的，让他的声音不由得软了软。
“我，我喜欢，郊外的野花，可能盛开的时候没有这些庭院中呵护的家花好看，可是她们却有着那般蓬勃的生机和活力。”
“泥土里，石缝中，甚至是悬崖之上，只要有土壤的地方，她们都能够生根发芽，然后一点点的，在最恰当的时机盛放。”
似乎是想到了那般场景，沐书眯起眼睛，表情有些飘忽，她唇瓣上的笑容依旧在，似乎又深了一点，可是那颤动的睫毛后面，却是让柳夕觉得心有些刺痛的哀愁。
“我带你去看吧！”这句话便脱口而出了，可是柳夕觉得自己好似不后悔说出这句话的。
“啊？”似乎没想到对方是这个答案，沐书的唇瓣微张，表情有些呆呆的，可是很快的，那苍白的容颜之上浮现了一抹红晕。
“好！”她飞快的应着，仿佛害怕他反悔一般，眼睛睁大盯着自己，一眨不眨的，只要自己片刻的迟疑，她怕就会觉得自己是在欺骗她。
“一言为定，我待会便和伯父伯母商量，然后挑个好日子，我带你还有阿昭一起去。”沐书的身体不宜外出，所以出门肯定是要得到同意的。
而带柳昭一起，毕竟自己和沐书之间如今并没有什么名分，只是孤男寡女的话，怕是会惹人非议，有柳昭在的话，对她的名声不会有什么影响。
“嗯，夕哥哥，我等你!”那四个字，带着柳夕想象不到的力量，注入了沐书那几近干涸的生命中。
她如同那将步入生命尽头的花朵，却在某一时刻，得到了上天的恩赐的甘霖，再一次的，充满了生机。
她的笑容似乎有什么魔力，柳夕想着，对上她的笑脸之后，他便舍不得拒绝了，这样，该是一件好事的，因为这样说明，自己对她，并不是无动于衷不是吗。
或许有一日，自己真的会爱上沐书也说不定。
坐在椅子上喝茶的男子，视线却是凝聚在那个赏花的女子身上，气氛骤然的安静了下来，而那若有若无的尴尬和疏离，却不知何时，已经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