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红果一时无言，办公室的气氛沉寂下来。
李青秀打量着她的脸色，试探着问，“红果，你真生气啊？”
宋红果没好气的反问，“你听了这种事儿，难道不生气？”
李青秀僵笑着道，“是有些生气，但，但也不会像你这么……”
宋红果察觉自己迁怒，缓了缓情绪，解释道，“我是没想到王家会这么不是东西，就没一个心疼南老师的，我们也是做人儿媳的，易地而处，我们得多心寒？婆婆只知道奴役自己，丈夫也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妻子都小产了，还能去上班，也亏他能干的出这么凉薄的事儿！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是他的结发妻子，无缘来这个世上的是他亲生儿女，他怎么能走的出那个门？”
闻言，李青秀不由变了脸色。
宋红果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劲儿，不解的问了句，“大姐，你怎么了？”
李青秀苦笑一声，眼里闪过痛色，“当年，我也小产过，在怀甜甜之前……”
“为什么没保住？”
“就是不小心摔了，小产后，你姐夫……当天也去上班了。”
她轻描淡写，显然不想多说，但宋红果也能从她黯然的神色里猜出几分，当年小产的事儿，定不会简单只是摔了而已，说不准是吴卓兄弟的手笔，还是来自婆婆、小姑子的搓摩，她默了片刻，才问道，“你就不怨恨？”
李青秀垂下眉眼，自嘲的笑了笑，“怨恨又如何？日子还不是得继续过？我知道，你会觉得我软弱，可是红果，女人太要强了，难道就一定是对的？就一定幸福了？也许会把日子过得更糟糕，一时的痛快，可能把家都给搅和散了，委曲求全、忍气吞声，在你看来，或许很窝囊，但至少能换来清静。”
系统忍不住冒出来，“这是啥论调啊？宿主，你可别被她洗脑啊。”
宋红果没理会它，看着李青秀问，“那你甘心？你所谓的清静，是牺牲你自己换来的。”
李青秀平静的道，“想开了就好，至少比起绝大多数女人，我过得还算幸福不是吗？你姐夫那人……就算凉薄，对我其实也还说得过去，我原本在李家，就是伺候一大家子的，跟老妈子差不多，到了吴家后，虽然也照顾老的、小的，可至少，你姐夫帮我安排了轻松的工作，赚的钱，也由我自己支配，他的工资，大半都交给我，我对他俩儿子如何，他也没指手画脚，对甜甜，他更是放在心上，我还有什么不满意、不知足的？”
顿了下，她继续道，“比起那些挨男人打骂，还得在婆家当牛做马的女人，我已经幸福太多了，不是我自夸，旁人都很羡慕我的。”
宋红果道，“所以，你现在看到南老师的遭遇，才能心平气和、不以为意是吗？”
李青秀眼神闪了闪，双手不自然的揪着衣角，“倒也不至于心平气和，只是觉得，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或者说是她的命，熬过去就好了，不然还能咋办？离婚？她自己也不会同意，抗争？她的性子，也争不起来，就算这次她娘家人去撺掇她，她不还是没翻脸？”
“所以，她就是活该如此？”
“一个人一个命……”
她说完这句，气氛又沉闷了。
半响后，宋红果转了话题，“大姐来找我，还有旁的事儿吗？”
李青秀顺着她的话道，“是有点事儿，就是想问问，你过年怎么排休的，哪天在家啊？到时候我去红柿大队看二姨和大舅，咱们正好搁一块儿坐坐。”
宋红果实话实说，“还没定下，你看你自己的时间安排就是，我可以中午抽时间回去一趟，吃个饭的工夫还是有的。”
李青秀闻言点点头，“也行，俩孩子在家吧？到时候我带着甜甜去。”
“行……”说到这儿，宋红果想到李青秀给自己拎来的那一网兜东西，不回个礼啥的，总觉得欠了人情似的，于是，借着弯腰开抽屉的空隙，赶忙从商城里买了一件小姑娘穿的罩衣，然后起身时，很自然的拿出来，“大姐，这是我给甜甜买的，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好赖是我这个当小姨的一点心意吧，别嫌弃。”
李青秀惊喜的接过来，展开后反复看着，“好看，甜甜见了一准喜欢，红果，让你破费了，等明早，就让她穿这身出去拜年，让大家伙儿都瞧瞧她小姨有多疼她，呵呵呵……”
她是真心高兴，笑得眼角一缕缕的细纹。
见状，宋红果也不由扬起嘴角，只是接下来，李青秀提及李家人，她又没了好心情。
“咱爹他，身子骨是越来越不好了，怕是熬不到退休就得提前下来，原本他多壮实啊，一百多斤的麻袋毫不费力的就能扛肩上，可自从杨金枝那事儿出来，他的精气神就一下子抽走了，后来，又加上李念槐和李念雪，唉，疼了那么多年的孩子，却不是李家的骨血，换谁，也受不了，我都难受了好些天……”
“他现在三天两头的生病，夜里咳嗽个没完，朱燕和王香云也不好生伺候，还整天嫌弃，青山和青水也是俩白眼狼，竟也不管管，前几天我回去后，发了顿火，他们才给咱爹好脸色看了……”
“说到底，还是他们想要好处，我给了东西，他们就都成了孝子贤孙，唉，我也是看透了，却也没办法，总不能真不管，等咱爹百年之后就好了……”
宋红果听她絮絮叨叨的说着，插了一句，“就算李茂海没了，你也撇不下那家人。”
李青秀怔住，“不会……”
宋红果扯了下嘴角，“到时候，那两对夫妻，又会拿他们的儿女来要挟你为李家奉献。”
“我……”
“别说你能狠下心不管，你在学校里，明知李金宝、李银宝被惯的不成样子，该好好教训，你不还是继续给他们收拾烂摊子？他们跟你要东西吃，你哪回不给了？宁肯亏着甜甜的嘴，也不舍得叫他们失望，你可真是个好姑姑！”
李青秀被挤兑的脸色泛了白，却又不知道咋辩驳，嘴唇嗫喏着，“我，我确实心软了些，以后，我尽量改，我对凌志也很好的……”
宋红果叹了声，“我知道，我不是在攀比吃味，我是想提醒你，别活的太累了，你要孝顺李茂海，我不拦着，但没听说当姑姑的，还有抚养侄子的义务，该放手的就得放手，你那么纵容他们，其实并不是好事儿，他们依赖你习惯了，哪里还能立的起来？”
李青秀苦笑道，“我其实都明白，就是，就是狠不下心来，唉……”
“那就以后尽量少见面，他们求到你跟前，你就用姐夫做挡箭牌，说他不乐意。”
“……我试试吧。”
宋红果随口问道，“李念槐和李念雪现在怎么样了？”
李青秀语气复杂的道，“他们啊，我也有很长时间没见了，俩人恨不得隐姓埋名的活着，以前蹦跶的多欢实啊，可见这命啊……听说李念槐还在老市区的那家小厂子里上班，只是换了岗位，不咋好，李念雪，在隔壁公社的卫生院，好像谈对象了，对方年纪比她大，是二婚，不过好在没有孩子……”
李青秀离开后，系统又迫不及待地冒出来，继续之前的话题，“宿主，你没被她洗脑吧？”
宋红果无语的道，“放心吧，没有。”
系统夸张的松了口气，“没被洗脑就好，你这个大姐的三观实在叫人不敢恭维，她那番论调，绝对是被长期压迫的女性，没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只好自己哄自己玩儿，好说服自己，生活其实还没那么糟糕，那都是自欺欺人，是一种虚伪又无能的假象，你可千万别上当啊，女人要都像她那样，还咋顶半边天？”
宋红果淡淡“嗯”了声，她当然不会被李青秀影响，在后世，虽然男女也并不完全平等，但她性格刚烈，从来就不是能委屈求全的人，被婆家苛待、而丈夫又薄情的话，她绝不会忍气吞声，去求什么清静，她只会把男人一脚踹开，及时止损，另寻幸福，就算以后找不到合适的男人，她宁愿一个人过，也不会去将就一段不公平的婚姻。
但系统像是不放心她一样，还在絮絮叨叨，宋红果无奈，“你要是无聊，就去省城一趟吧。”
“去省城干啥？啊，去看许恒的下场呀，行，我这就去，那啥，我会早点回来的，大年三十哎，还是想跟你一起过。”
“呵，是想和你男神一起过吧？”
“嘿嘿，一样，都是一样的……”
下午，许向红来接班，宋红果就早早回家了，到家时，就见大门外，已经贴上了对联，是霍明楼写的，显然是自小练过，一手毛笔字如铁画银钩，像艺术品展览似的，十分养眼。
“瑞兆丰年迎好运，福盈四海庆团圆……”宋红果喃喃念了一遍，看向横批，“瑞福满门，这对联选的好……”
进了大门，园子里也已有了变化，原本光秃秃的树干上，挂了许多精巧的小灯笼，黑白色的背景下，这样的红，醒目又热烈，十分喜庆，还有前厦下，也挂了灯笼，屋门两边同样贴着对联，窗户上贴着窗花，连后院都没落下，处处都洋溢着过年的气氛，即便是猪圈那儿都贴上对联，写着‘牛马猪羊六畜旺，鱼虾莲藕一池香’。
屋里，年节的气氛就更强烈了，霍明楼不知道从哪儿寻的彩带和气球，布置的喜气洋洋，连窗台上的花都配合默契，赶在这几天开了，有迎春花，蟹爪兰，水仙花，风信子，还有几盆草莓，这会儿正结了红彤彤的果子，一颗颗的鲜艳欲滴。
各种吃的喝的零食也都摆了出来，便是年夜饭的配菜都准备妥了，就等她回来掌勺。
霍明楼道，“等会儿，大哥一家会过来，吃完饭，再回部队大院里去。”
宋红果点头，这事儿之前就商量过，按说，他们一家应该去大院过年，但那边没她这里宽敞暖和，置办年夜饭，还是她这边更方便些，所以便成了霍明东一家到红柿大队来，另外，他们有车，出行也不遭罪。
年夜饭的菜单，宋红果早几天便定下了，四点的时候，她系上围裙开始忙活，霍明楼和俩孩子给她打下手，天将将黑，霍明东一家来了，还带着警卫员吴猛，也是熟人了，进门时，手里拎着俩大袋东西。
霍怀旭和霍怀晨一来，就带着凌志和凌远在院子里放鞭炮玩儿，都是男孩儿，对鞭炮没啥抵抗力，打打闹闹的，笑声能掀翻屋顶，家里瞬时就热闹起来。
霍明东和霍明楼俩兄弟在堂屋说着话，薛珍珠去厨房给宋红果帮忙，她炒菜不行，干其他活儿，手脚还是很利索的，顺便解释，“本来中午吃了饭就打算来的，早点来，也能早点帮你干点活儿，结果，你大哥那头又有事儿给耽误了，看看，硬是拖到现在，让你受累了……”
宋红果挥动着铲子，翻着锅里的菜，笑着道，“没事儿，很多菜都是现成的，我也是下午才回家，没干什么活儿。”
“医院还挺忙？”
“还行吧，就是没几个病人，门诊上也离不开人，总得有人盯着才行。”
“也是，那过年你能休息几天？”
“就初一一天。”
“咋才一天啊？”
“科室有同事请了长假，本来人也不太够用，这下子就更紧张了，只能如此。”
“辛苦啦……”
“还好吧，比起很多一线岗位上的同志，我算是轻松的了。”
堂屋里，霍明东环视了一圈，带着几分羡慕道，“还是你小子有福气，打小就属你运道最好，爸妈最疼你，你自己又有天赋，别人需要花费一辈子才能做到的事儿，到你这里，却不费吹灰之力，连找对象，你都是最幸运的，迟迟不找，还以为你要打光棍，谁想是在等最好的……”
宋红果要貌有貌、要才有才，生活中也贤惠能干，做饭好吃是出了名的，就是家里都布置的比别人要好看，这样的媳妇儿，打着灯笼都难找。
霍明楼毫不谦虚的附和，“你说的对，我最大的福气，便是娶到红果为妻。”
院子里，霍怀晨闻着香味儿，也在羡慕的对凌志道，“你和小远天天都能吃到小婶婶做的饭菜，可真是太幸福了，我也好想留在这里不走啊……”
凌志道，“这几天放假倒是可以。”
霍怀晨忙不迭点头，“初一得给大院里的那些叔伯爷爷们拜年，之后就没啥事儿，我和哥哥可就赖在这里啦，到时候，咱们睡一盘炕上。”
凌志自是没意见，还暗暗与有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