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日。
万米高空，飞往魔都的航班。
冯瑶整张脸几乎贴在舷窗上，鼻尖压得扁扁的，活像只好奇的猫。
\"哈哈，我真的在飞呀……\"
\"快看！我们穿过了云层！\"
\"啊——！\"飞机突然颠簸，她一把抓住于子涛的胳膊，指甲都快掐进肉里，\"要、要掉下去了吗？\"
于子涛淡定地翻着旅游图册，眼皮都没抬一下：\"正常气流而已。\"
其实他手心全是汗，大腿肌肉绷得死紧——第一次坐飞机，谁特么不慌？
但他不能露怯，尤其是在自家女人面前。
前排的马宇杨转过头，墨镜卡在鼻尖上，露出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看什么攻略呀？旅游要自在随意，走哪算哪，才能处处有惊喜！\"
于子涛觉得有理，合上画册：\"陈哥呢？\"
\"嘿嘿...... 大光头晕机，快不行了。\"
马宇杨压低声音，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前排座位上，陈小三瘫在椅背里，脸色煞白，脑门上一层虚汗。
他手指死死抠着扶手，表情痛苦。
于子涛起身拍了拍他：\"陈哥，你没事吧？要不要叫空姐来？\"
陈小三闭眼摆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事，扛……得……住……\"
见大光头一脸痛苦，马宇杨窃笑起来：\"长得像头霸王龙，结果是个小猫咪......\"
冯瑶瞪他：\"再废话，下飞机就让陈哥揍你！\"
两个多小时后，四人从浦东机场出来，打了个出租直奔预定的酒店。
放下行李，简单洗漱之后，四人就开始了炸街逛吃之旅。
陈小三已经从晕机中恢复过来，他来过一次魔都，毛遂自荐当起了导游。
马宇杨很烧包地穿着一身棕榈沙滩装，借着大黑超的掩护，眼珠子专往美女身上瞅，嘴里还不住地啧啧啧。
“哎还别说，这南方的美女看着就是水灵哈！”
陈小三斜了他一眼：“你小子眼珠子放正经点儿，别惹祸上身！”
“切！看一眼能死啊？”马宇杨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于子涛和冯瑶十指相扣，俨然一对黏糊的小情侣。
冯瑶在路边店买了八个生煎包，拿起一个轻轻吹凉，喂到于子涛嘴边。
陈小三扭过头装看不见。
“哎哎哎，当我俩是木头人吗？”马宇杨大呼小叫起来，“大白天秀恩爱，会遭雷劈！”
气得冯瑶用眼光杀了他一百次。
逛吃了近两个小时，湿热的气候让几人浑身难受，像身上裹了一层塑料膜。
冯瑶的平板足已经疼得不行，走路一瘸一拐。
\"歇会儿吧。\"于子涛心疼地扶着她。
陈小三抹了把光头上的汗：\"迪士尼今天别想了，排队排死你。\"
马宇杨直接瘫在长椅上，拧开矿泉水就往头上浇：\"我特么花钱买罪受......\"
\"你就适合躺在钱堆里睡觉。\"于子涛吐槽。
\"那必须的！\"
马宇杨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最好再来两个'金手指'的小姐姐，给我揉肩捶腿......\"
他闭上眼摇头晃脑，似乎正在享受专业的按摩。
\"烧包货！\"陈小三骂道。
\"嗨！我都千万身价了，烧包一下咋了？\"
马宇杨扯着沙滩装领口扇风，眼珠子瞪得溜圆。
\"呼......\"
一回酒店，马宇杨就呈\"大\"字形瘫在床上。
陈小三直接冲进浴室，水声哗啦啦响个不停。
隔壁房间，于子涛正给冯瑶揉脚。
她白皙的脚底磨出了红印子，疼得直抽气。
\"晚上……还去看夜景吗？\"她小声问。
于子涛捏了捏她的小腿肚：\"睡醒了再说吧。\"
窗外，黄浦江上的游轮拉响汽笛。
四个北方来客，就这样沉入了魔都的第一个梦境。
深夜十点。
于子涛被饿醒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漆黑。
冯瑶侧卧在床边，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他轻手轻脚地穿上外套，没舍得叫醒她，独自出了酒店。
街道上依旧灯火通明，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不远处，一家烧烤摊人声鼎沸，烟雾缭绕。
几个醉醺醺的男人举着啤酒瓶大声吆喝，烤架上滋滋作响的肉串泛着油光，香味飘出老远。
于子涛本想过去买几串，却在拐角处看到了另一个摊子——
一盏昏黄的小灯泡下，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低头整理着食材，旁边站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正踮着脚翻腾着锅里的炒面。
铁锅\"刺啦刺啦\"响，油烟升腾，小女孩的鼻尖上沾了一点酱汁，却专注得像在完成什么神圣使命。
于子涛心头一颤。
都这个点了，母女俩还在街头讨生活？
他走近摊子，铁锅旁贴着一张泛黄的价目表，用透明胶带粘了又粘，边角都卷了起来。
\"大姐，炒面怎么卖？\"他轻声问。
女人抬起头，脸上挂着疲惫却温柔的笑：\"7块钱一份。\"
小女孩听见动静，仰起小脸：\"叔叔，你要尝尝吗？我炒的！\"
于子涛蹲下身，平视着小女孩：\"你炒的好吃吗？\"
\"好吃！\"小女孩挺起胸膛，声音脆生生的，\"不好吃不要钱！\"
锅里的面条金黄透亮，豆芽青翠，胡萝卜丝切得粗细不均，一看就是孩子的手笔。
于子涛被小女孩的可爱模样逗乐了：“好的，你给我来一份呗。你在炒的这一份是别人的吗？”
女人摇了摇头：“不是，我在教她怎么炒。”
\"那这一份就给我吧！\"于子涛指了指锅里，\"正好给你练练手。\"
小女孩眼睛一下子亮了，小手攥紧锅铲：\"谢谢叔叔！\"
女人转动轮椅，从保温箱里取出一次性餐盒。
于子涛这才注意到，她的双腿瘦得异常，裤管空荡荡地垂着。
\"大姐，你这腿......\"
\"我得了直肠癌，吃药引起的后遗症，股骨头坏死。\"女人语气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
于子涛心头一紧：\"你现在不应该是在治疗吗？怎么还出来摆摊？\"
\"家里困难，我就出院了。\"
女人把炒面装进盒子，动作熟练，\"跟朋友学了这手艺，想着能赚一点是一点。\"
\"那……孩子的爸爸呢？\"
女人的手顿了一下。
锅里的油星\"噼啪\"炸开，溅在她手背上，她却像感觉不到疼。
\"去年走了......肝癌。\"她声音发涩，\"我比他先查出来，他照顾了我一年半，最后……\"
于子涛喉咙发紧。
夜风吹过，带着炒面的香气，却让他鼻子发酸。
\"你生病要摆摊，还带孩子，够累的吧？\"
女人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我家闺女懂事。我住院时，她带着弟弟捡瓶子卖钱......\"她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前几天数学了100分呢。\"
小女孩正踮着脚往炒面里撒葱花，听见这话，偷偷抿嘴笑了。
\"大家都说我不幸，可我却又有天底下最好的闺女。只不过有时候懂事得让人心疼，她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我教她炒面，想让她学点家务，万一我以后不在了……\"
女人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也能照顾自己和弟弟……\"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看向女儿的目光中，满是担忧和不舍。
“你现在这个病……严重不严重？”
“还蛮严重的，医生说我能够扛过5年的话，生存率就会高一点。”
女人眼里闪过悲凉，“如果……能一直陪着孩子就好了……”
于子涛心里针扎般的难受。
他低头扒了一口面，咸淡正好，就是胡萝卜丝有点生，但他吃得干干净净。
扫码付款时，他多按了几个零。
\"叮——\"女人的手机响起提示音。
她低头一看，手猛地抖起来：\"十……十六万？你转错了！\"
\"没错。\"
于子涛蹲下来，平视着小女孩，\"听妈妈话，好好读书。五年后，再请我吃份炒面！\"
他又看向女人，\"我赚钱比你们容易。希望这些钱能帮你安心治疗。一定陪孩子努力活下去！”
“谢谢……谢谢！”女人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抖动。
小女孩不知所措地抱住妈妈，小手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像在哄小宝宝。
路灯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于子涛转身离开时，听见小女孩脆生生的喊声：\"叔叔！我一定考上大学！\"
他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夜风裹着黄浦江的水汽拂过脸庞，凉凉的，像谁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