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你作文还是没及格啊！”
瑞文把标满红叉和横线的作文纸折成小方块，塞进书包底部，就此将其抛在了脑后。
“一个学期能及格一次就不错了，还好不需要家长签字。”
“走，我们吃烧烤去！”
查理从背后扑了上来，用一根从路边揪来的狗尾巴草撩瑞文的鼻子。
“阿，阿嚏！”瑞文打了个大喷嚏，揉了揉鼻子，烧烤的香味隐隐约约地飘进了他的鼻孔里。
“不许动，抢劫！”
查理笑嘻嘻地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动，另一只手伸进他的口袋掏他钱包。
“别闹。赶快吃完，船上的事情还要回去打点呢！”
“为什么？那些猫自己就能处理好，这一整个晚上应该都是属于我们的才对。”
“这什么诡异的说法？”瑞文吐槽道：
“话说回来，你打算让这个晚上持续多久？”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表盘上的指针始终一动不动，手机上的时间也是静止的，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是八点钟。
“上次我就手下留情了。”查理看向布满繁星的天空。
“只要我想，这里永远都能是晚上。”
瑞文刚想张口说些什么，烤串的香气就让他闭了嘴。两人已经来到了烧烤摊前，查理将手伸进瑞文的钱包，掏出两张一百块。
油滋滋的烤五花肉和炸鸡翅一下就让瑞文服了软。他和查理坐在路边撸串，用手机看电影，屏幕里是一张张模糊不清的人脸。
“呼！这次终于没那么辣了。”
瑞文把攒在手里的竹签扔掉，喝了几口路边买的甘蔗汁。
“你还真是猫舌头。”查理嘴里叼着几根竹签说道。
“别这么叼着说话，戳喉咙了我可不管。”瑞文嘴上这么说，也叼起了一根竹签，反正这不是在现实中，戳到了也无所谓。
查理的话最终还是应验到了自己身上。他喜欢这地方，喜欢得不得了。尽管不像地球世界一样真实，尽管一个能够怀念的故人都没有，但这地方仍旧能让他回忆起往昔的美好时光。
自己还是人类的那段美好时光。
“看啊，流星！”查理指着天上。
挂在天幕上的光点一颗接一颗地落了下来，划出一条条色彩绚烂的长尾。
“查理，流星不是这样的。”瑞文摇了摇头。
“流星不可能是天上的星星全部跑掉，真要那样的话，世界末日怕是也不远了。”
“但是，的确很美。”
他在最后补充道。
“这可是我花费了很大力气才给你弄出的‘休息站’啊！”查理搓了搓头顶。
“我知道你这一路上会很累，会很辛苦，所以才创造出了这样一个地方。瑞文，你想去别的地方看看吗？”
瑞文点了点头。查理就这么拉着他站起身，穿过街道和小区停车场，跑向社区边缘的小树林，穿过结满苹果的枝杈，穿过结满黄金麦穗的原野，背着书包，在一望无际的星空下奔跑，群星一颗接一颗坠落，掉在地上，炸开一朵接一朵绚烂的烟火。
“这是要去哪里？”瑞文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你体能怎么这么差？叫你多出来做点运动不听。”
查理拉着他的手，咯咯笑着跑在前面，没有丝毫让他歇息的意思。两人穿过映照着星光的湖边，穿过白茫茫的沙原，穿过遍布彩色云霞的原野。
最后，在一片开满白花的夜空下停了下来。
澄白的月盘圆溜溜地悬挂在天上。晨昏花开了满地，随着夜风微微摇曳着。
“这地方......”
瑞文只觉鼻头一酸。这地方他很熟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就是宝琪女士用捕梦网捕获的那一小片夜！
“原来这地方是你造的？”
瑞文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开满晨昏花的原野，娇嫩而坚强的花朵在夜里映着月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边。
“原来你已经见过了？”查理遗憾地摇了摇头。
“真可惜，我本来还想着给你一个惊喜呢！”
“不......这已经是惊喜了。”
眼见这令人怀念的光景，瑞文险些没掉下眼泪来。他注意到，花海的中心有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内部是一片空无，什么都没有。
那正是被宝琪女士捕捉的部分。
“呃，这里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缺了一块，我怎么补也补不好。”
查理一屁股在花丛间坐了下来，然后，躺倒在星空之下。
瑞文也效仿着他，一块躺了下来。温柔的夜风拂过两人的鼻尖，月亮的微光披在两人身上，仿佛痛苦的过往从不存在一般。
“瑞文，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之前的建议？”
查理转过头，笑着询问道。
“留在这里？”
“嗯。就算我们在这里待上一百年，外面也只是过去了几天而已。这地方还不够好，我知道，但这么多的时间，足以让我们把它变得更加完美。留下来吧，就当作面对现实之前的短暂休息，好吗？”
“唔......”
瑞文这次真的有些犹豫。哪怕自己在这里多待上一会，外面的时间也不会流逝多少。而且，诚如查理所说，他的内心真的太需要休息了。
“......算了。”
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站起了身。
“为什么？”查理不解地抬起头。
“偶尔来这里吃点烧烤，打打游戏就行了。”瑞文朝花海的尽头走去。
“走了，我要回去。待在这里太久，我怕我真的会再也不想回去了。”
“嗯。”查理似乎一点都不失望。
“要是你马上就答应的话，你就不是瑞文了。但你会改变主意，我相信你会的。”
一道道裂痕在花丛和天空之间蔓延开来，到最后，月亮变成了一只硕大无比的蓝色眼睛。
轰！
一颗燃烧的流星向两人所在的地方坠落下来，炸裂成绚烂的火花！
“船长！船长，醒醒！”
老布尔的敲门声将瑞文从床上惊醒。
“什么事？”
“船进入群岛西南的礁石区了，接下来的几天可都不能睡了。”
“怎么说？这一带很凶险？”瑞文坐了起来。
“岂止是凶险，稍微不小心都得触礁！船长必须亲自指挥掌舵，不然根本不可能穿越暗礁！”
“你不是不迷信的吗？”瑞文开门走出船长室，看向一望无际的平静海面。
“这不是迷不迷信的问题，这是经验，属于一名老水手的经验！”
老布尔强调道：
“我来过这，不止一次，这地方可不像斯皮莱特岛或章鱼崖那么儿戏，吉登角只认船长，而且是足够强大的船长。任何不值得它尊重的船，就算再大再精良，也避免不了撞礁的命运！”
“这么说起来，你当初好像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
瑞文想起了厄索娜说的故事。
“啊，是的！”
“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你不是说，你之前一直都是待在鹦鹉螺号上的吗？”
“我们遇到了大漩涡。”
老布尔忆述道：
“那一次，船长难得地想要接近人类居住的陆地，那是继我上船之后的头一遭。但好巧不巧，我们遭遇了十年一遇的大天灾，鹦鹉螺号的一个引擎故障了，我和几名船员身穿潜水服，下水抢修，每个人的腰间都连着一条这么粗的绳子。”
他用手比出了碗口大小。
“可是，那漩涡实在太过猛烈，我的绳子一下卷进了另一个螺旋桨里，只差一点，我就会连人带潜水服，被那巨大的扇叶搅成碎片。”
“就在这时，船长出现在了船头，她徒手拔下了船头那杆矛枪，一下就切断了绑在我腰间的绳子。我被洋流抛了出去，再次苏醒的时候，已经身处吉西人的聚落里。鹦鹉螺号，她和她的伟大船长，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老布尔将目光投向一望无边的海洋，像是在惋惜消逝的过往。
瑞文看着海水中的礁石，思索着锡沃歌谣中的歌词。
四句歌词里，已经有两句分别对应了两处藏宝地，那么另外的两句，对应的应该就是后两个地点。
“你知道吉登角附近有叫奈布湾或东北角的地方吗？”
他询问老布尔。
“没有。这一带的鱼和牡蛎我可吃得多了。”
瑞文点了点头，并没有泄气。从旧摩斯港的情况来看，奈布湾，东北角这些称呼有可能是百年之前的古称，现在早就已经变了名字。
刚一回头，查理的腕足就卷了过来，上面还缠着一条不停挣扎的三眼怪鱼。
“拖网收上来了。”查理笑眯眯地拉瑞文去看拖网。
“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喂，你好像又开始缩水了。”
瑞文看着查理变细的腕足，提醒道。
那场在深海的冒险似乎消耗了对方的不少力量，尽管没给打回原形，但他的体型又往回缩了不少。
为了给蔲蔲蒂更换锚链，他们不得不在章鱼崖多待了一个星期。尽管期间小伙子身上没出现任何异样，但“深空之眼”必然会在这一年内出现，不必要浪费的时间还是尽可能少浪费为妙。
暗礁区一带的物产非常丰富。拖网打捞上了两打紫红色的帆船贝，它们伸出贝壳的三片舌头像极了三桅帆船的三叶帆。
“也不知道这玩意烤着或者炖汤怎么样，嗷！”
瑞文吃痛地叫了一声，发现是查理拿一只帆船贝夹了他的耳朵一下。
“不准玩食材！”
啪的一声，帆船贝挣扎着掉到了甲板上，立刻有几只猫围了上来，用前爪来回拨弄。瑞文没再管查理，回到船长室，给卧得舒舒服服的梅乐斯顺起了毛，又拿了点昨天吃剩的鱼干喂老鼠。
“小心咯！”老布尔的吆喝声从外头传了进来。
“暗礁！前方4海里处有一大片暗礁！”
“犯不着担心。”
瑞文登上船首，微微抬起双臂，操纵船身下方的海水。他一直都想试试这一招。
下一瞬间，一个浪自船底升起，轻轻松松地将高傲挺拔号托了起来！
“这样一来，吃水再深的船也不用惧怕触礁了！”
两艘船轻而易举地越过了这一片礁石。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海上生活，瑞文对于虚海的习性越来越熟悉，再没了初次下海时的不知所措。
又经过了三个黄昏，吉登角的轮廓出现在了眼前。离得老远，瑞文就看见了一座冒着滚滚黄烟的硫磺火山，当初斯皮莱特岛的雨，就是由这里吹过去的云降下的。
“还不能睡吗？”
瑞文扭头看向老布尔，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大哈欠。他已经听对方的话，一连三个午夜没合眼了。
目前而言，跨越这片海域对他来说没什么大压力，但老布尔始终放不下心。
“大海可不是一成不变的死物，祂能感受到你什么时候放松了警惕，然后趁虚而入，相信我纹身上的教训吧。”
老水手撸起一只袖子，展示他手臂上的刺青，那是一艘被拦腰截断的大船。
“它就是在这被撞断的。这艘船的大副自诩很有经验，能够绕过所有棘手的礁石。结果，船长打个盹的功夫，整艘船就沉了，我是乘坐小艇逃脱的幸运儿之一。”
“真有那么邪门？难道这些暗礁会动不成？”
瑞文看向水面之下若隐若现的礁石，这一片海是黄绿色的，海水十分浑浊，不怎么看得清下方的东西。
过了一会，他突发奇想，伸手让前方的海水分开，露出几块礁石的顶端，试图看清这些石头究竟藏着些什么猫腻。
这些礁石竟是一根根高耸在海中的石柱，在水面上若隐若现的只是它们的冰山一角，它们的“根”扎在数百米深的海床上，犹如一座没有生命的海底森林！
无数帽贝和藤壶附着在石头上，一层盖着一层。这些石头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移动的样子。
“不是石头的问题，难道是水流？水流会让船身偏向？”
不，要真是那样，对能够操控海浪的自己来说就是小菜一碟，老布尔不至于那么紧张。
瑞文刚一落念，就听见了一阵奇妙的“歌声”。
蔲蔲蒂又开始唱歌了？
瑞文扭头看去，蔲蔲蒂并没有张嘴，而声音也并非来自那个方向。
“莫非，唱歌的是这些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