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同是天涯沦落之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妲己借着篝火的光亮，环视了一圈这个简陋的山洞，又低头望着跪在地上的三四个奴仆，终于绷不住了。
“祖母！”边上已经七八岁的商王庚和王后李万姬所出的独子，名为克的男孩往日很少见祖母发这么大的火，现在见祖母凶神恶煞的模样，拉着哭腔拽了拽苏妲己的衣袖。
“王宫怎么就突然发生了大火？大王和王后人呢？你们这帮贼仆，为何裹挟了我和王子……”苏妲己想着今日的经历，心中的怒意无法压抑。
“禀太后娘娘，不是我们裹挟了太后娘娘和王子，而是我们再不逃出王宫，要么就会被烧死在王宫大火内，要么就会被攻入朝歌城的叛军擒获，下场想必也不会太好。”一名往日颇受苏妲己器重的女官朝苏妲己答道。
“那为何不见大王和王后？”苏妲己听了女官的话，语气倒也温和了些。
“禀太后娘娘，大火就是从大王和王后的寝宫方向燃起来的。当时听说叛军已经攻破朝歌城东门，小人就前往宫门方向向宫门卫队打听宫外的情形。再等小人一回头，发现大王寝宫方向的火已经燃起，而宫人们听说叛军攻破了朝歌城东门，早已经乱成一锅粥，根本顾不上救火，所以只得望着大王寝宫的火越烧越大。到了最后，连着王廷也烧了起来，眼看就要烧到太后娘娘的寝宫，而这时候宫门卫队传来消息，说叛军已经抵达宫门外的街道。宫门肯定是出不去了，不得已，我们才簇拥着太后娘娘和王子出了王宫后门，从朝歌城北门逃出城来。”女官终于将今日的经过对苏妲己道了出来。
“也就是说，庚儿……唔……”平日里爱子心切的苏妲己听女官如此一说，心头一沉，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祖母……”年幼的子克却也从女官的嘴里听出了一些不同寻常味道来，朝着从小到大几乎和自己一直生活在一起的祖母的腿边靠了靠。
“今日城南的大战，不是说是由陈塘关守将李靖将军指挥吗？以李靖将军之能，怎么会败得如此之快？还有，现在是谁负责守卫洞外？”苏妲己毕竟心性强硬，很快地稳住了心神，摸了摸孙子的脑袋，朝女官问道。
“禀太后娘娘，洞外只有太后寝宫外的一小队卫队守卫。至于今日城南的大战为何败得那么快，请太后娘娘恕罪，王宫内的情形我们都不甚明白，更不说宫外、城外的情形。”女官忙朝苏妲己答道。
“就一个小队，就你们几人……我和克儿的安危……”苏妲己想着过去几十年里已经过惯了的养尊处优的生活，再想想洞内外的现状，突然一阵失落。
“禀太后娘娘，卫队在外面收拢起了几个从城南战场逃回来的兵士。”洞口的小队长朝着洞内喊了句。
“带进来。”苏妲己保持着自己往日的威严。
“是！”洞口的小队长答了一声。几息功夫后，两个浑身凌乱的兵士被带了进来。
“小人拜见太后娘娘。”入得洞来的两名兵士一路垂着脑袋，待走到有人跪着的地方的时候，很自然地也跟着跪了下来。
“你二人在战前是隶属于哪处的兵士？今日城南的战事为何败得如此之快？李靖将军现在人在何处？”苏妲己望着两个惊魂未定的兵士，开门见山地问道。
“禀太后娘娘，我隶属北卫，他隶属于西卫。今日城南交战之时，战阵之上突发一种从未见过的狂风，卷起的沙尘将我方吹得根本无法睁眼，更不说交战。待风停后这才发现我方的军阵早已经乱得根本无法再作战，而敌方军阵几乎没有任何损失。不仅如此，而且敌方战前还留有三万生力军，待敌方生力军投入战阵，而我方的军阵已经乱的根本无法组织起抵抗，只得溃退下来。”进来的两人里脑子比较好使的那位很快地便将今日城南战场上的情形对苏妲己道了出来。
“从未见过的狂风？那这风对敌方就没影响吗？”苏妲己很快问出自己的疑问来。
“禀太后娘娘，那狂风对敌方还真的几乎没有影响。至于太后娘娘问的李靖将军，我们溃退的时候为了逃命，四处逃窜，未与李靖将军逃往一处。”来人朝苏妲己答道。
“咔嚓……”
“轰隆隆……”
苏妲己正要朝来人接着提问，山洞外的天空中一个闪电映入洞内，将洞内众人吓了一跳。紧接着，一连串的雷声由远及近，响个不停。
“禀太后娘娘，外面雷电交加，倾盆大雨淋得兄弟们无法值守。请太后娘娘通融，让兄弟们进洞来躲避大雨。”卫队小队长在洞口朝内里请示道。
“你们一帮臭当兵的，怎可与我和克儿共处一处？今日大军新败，若是叛军追到这里将我们堵在洞中，你们犯的可就是失职的死罪。就在外面守着吧，还有你俩，去，和外面的卫队一起守护王子的安危，若是有失，为你们是问。”苏妲己听罢卫队小队长的话，指着地上的两名兵士一起喝骂起来。
“是！”跪在地上的两名兵士扭头互相看了看，朝苏妲己拱手行了一礼，退出洞去。
“行了，时间不早了。我和克儿要就寝了，你们去洞口守着，外面若是有动静，立刻来报。明日早点让外面那些兵士去多收拢些溃兵回来，克儿身边的护卫不能太少。另外记得派人回朝歌城去打探朝歌城的情形和大王、王后二人的下落。”苏妲己望了一眼女官和跪伏在地上的仆人，感受着身上的疲惫，下达了这一日里最后的命令。
“是！”女官和仆人朝苏妲己应了句，膝行退到几米外的洞口去。
苏妲己拉着自己的孙儿，朝着洞内仆人们已经收拾好的地铺走去。片刻功夫后，祖孙二人也顾不上这地铺的舒适程度是不是和往日王宫里的床铺一样，和衣躺下不久，便进入了梦乡。
……
“吁……”暗夜里，大雨中，朝歌城北门通往北方的道路旁，密林中一个呼哨响起，将摸着黑冒雨前进的队伍惊了一跳。
“可是二弟？”打头阵的李金听出了这是自己二弟李木平日里最是擅长的技艺，冒险朝着密林问了句。
“大哥，真的是你？”李木从树上出溜下来，几息功夫后就出现在大道边。
“是我们。”李金听出了弟弟的声音，惊呼了句。
“父亲怎么样？”李木循着声音走到李金身前，藉着远处连续不断的闪电的光亮，也确认了大哥的身份。
“父亲……不太好，受了伤。对了，父亲不是让你和三弟回陈塘关吗？你怎么躲在这处？另外……三弟人呢？”李金想着今日找到父亲之后的情形，又想着父亲前两日的嘱咐，朝李木问道。
“三弟……怎么说呢？我二人自前日离开大营，就一直在朝歌城附近徘徊。三弟说，若是此番战事顺利，我二人再返回陈塘关也不迟。若是战事不利，我兄弟二人怎么着也要将父亲和你寻得带回去，死活都要带回去。我觉得三弟说的有道理，也就答应了他。今日战阵之时，我二人矗立在朝歌城南墙，见远处战场上的情形，觉得不妙，便想突入战场去寻你和父亲。”
“可是不待我们抵近战场，便发现溃军已经退了回来。三弟说逆向而行，我俩恐怕没那么容易找到你们，索性退回朝歌城几个大门，待父亲的旌旗出现，我们自是根据旌旗能找到你们的踪迹。可是不成想，我们在南门等候多时，溃军将南门堵了个实实在在，许久也不见父亲的旌旗。三弟又说，可能你和父亲从朝歌城其他几门逃入朝歌城也说不定。所以我二人分头行动。他去了东门，我去了西门。”
“但是后来三弟从西门那里的城墙翻出朝歌城，寻到我。对我说朝歌城东门已经被叛军占领，叛军已经从东门入了朝歌城。他发现事态不对，便赶忙来西门通知我。他路过王宫的时候，说叛军的前锋已经将王宫包围，王宫内已经燃起大火，而叛军也开始大肆劫掠朝歌城民众。朝歌城、王宫，几无幸免之可能。”
“后来我二人一商量，干脆来朝歌城以北，通往北卫的道边等你们。父亲和你若是要逃，这里亦是必经之路。可是刚到朝歌城以北，通往王陵区的岔路那里，我们发现了太后娘娘被几名护卫保护着朝西逃窜。我二人有心跟随护卫去保卫太后娘娘，又怕错过了你和父亲的消息。后来还是三弟出的主意，他去跟踪太后娘娘，我来这里等你们。不管情况如何，明日清晨我二人在岔路那里会面，再决定后面该怎么办。”
“现在万幸我在这里等到了你和父亲，就是不知道三弟那里……对了，父亲到底是怎么伤的？另外今日战阵之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大军败得那么快……”李木说着，便朝后走去。
“父亲……此事说起来颇为蹊跷，待日后闲暇了再说。二弟，这密林里可有避雨的地方，兄弟们逃了大半日，又累、又困、又饿。另外父亲的伤势亦是需要查验一番，可是卫队里没有懂得医术之人，父亲的伤……”李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头看了看仍在下个不停的大雨，一副悲伤的神情。
“这林中亦是没有太好的避雨之处。不过此处往西不远处，便是山区，想必那里有山洞之类的，定是可以避避雨。现在我等到了你和父亲，守着这里也无用。不若这样，我们现在往西，寻找一处避雨的地方，让兄弟们先休息休息。稍事休息后，明日一早我再去和三弟会面。”李木很快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来。
“二弟说的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办。”李金想了想，点点头。兄弟二人很快找到后面距离十几米的大队，将意思对众人道出。众人听到不久后便可休息，却也鼓足了劲。队伍转弯向西行进。
……
“x的，下了一整晚，什么时候是个头？”李木走到山洞口，一股凉意携着潮气从洞外袭来，让李木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二公子，不若由我去和三公子碰面！”一直值守在洞门口处、跟随了李靖十几年的亲卫队长上前朝李木说道。
“呃，不必了。朝歌城附近兵荒马乱的，我和三弟之间有独属于我俩的联络方式，换成他人，三弟恐不敢贸然相认，别耽误了事情。”李木朝自己父亲的亲卫队长摆了摆手，拒绝了此人的好意。
“好。二公子，你若是寻到三公子，有机会的话能否给将军弄些伤药来。将军身上的伤……”李靖的亲卫队长想着凌晨找到这处山洞后，生起篝火给李靖检视身上的伤势时看到的那惨相……白日战阵之上受的伤现在着了雨水，已经开始有些腐坏的前兆。自己一众人里一个懂医术的都没有，现在望着家主的伤只能扼腕叹息。
“好。此事我和大哥也说过的。我现在就去……”李木望着洞外的倾盆大雨，狠狠心，便要出去。
“二公子，等等。这是值哨的兄弟们连夜编的一件蓑衣，你披上好歹能遮挡些大雨。”亲卫队长将放在地上的一堆貌似干草的东西拿起，李木望去，这才发现是一件平日里常见的农人在雨天时用来遮风挡雨的蓑衣，心中一阵暖意涌了上来。
“好。多谢众兄弟的好意。”李木上前拍了拍亲卫队长的肩膀，在亲卫队长的帮助下，穿好蓑衣，朝着洞外的滂沱大雨中奔去。
密林里本就松软的土地，被下了一夜的大雨浸透后，每一步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踏稳。李木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走出去了一公里的路程。
“叽叽叽叽……”突然，一阵小鸡的叫声从林中伴随着雨声传了过来，将李木吓了一跳。
“吁……”李木稳了稳心神，手摸在腰间的青铜短剑上，四处观察了一番，顺势躲在右边的一棵大树下打了一个长长的呼哨。
“叽叽叽叽……”又是一阵小鸡的叫声传来。
“吁……”李木又打出一个响亮的呼哨。
“二哥，是你吗？”哪吒的声音从左前方一棵大树上传了下来。
“三弟，你怎么到了这里？”李木想着这里距离兄弟二人昨日分别的地方还有些距离，朝远处轻呼了句。
“二哥，你怎么也到了这里？”从树上出溜下来的哪吒朝李木问道。
“我……昨日在朝歌城北大道边遇到了大哥和父亲他们，父亲受了伤，现在在西北的一处山洞歇息。所以今日从那里去咱俩昨日分别的地方与你会面，只是你为何到了这里？”李木将自己这半日的经过大致对自己的弟弟道了出来。
“我昨日跟着太后他们的踪迹追到这里，发现他们就在西边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里。又怕夜里贸然现身，被他们的守卫误伤，所以打算躲在这里等到天亮再说。可是天快亮的时候，几个昨日随太后一起来的兵士和仆人从这里朝东边行进，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干什么，所以躲在树上想继续观察。不成想就看到了你……”哪吒想了想，朝李木答道。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是先去寻太后，还是先去和父亲汇合？”李木朝一向里主意比较多的弟弟问道。
“先去找父亲，看看父亲伤势如何，若是父亲能行动，最好还是让父亲出面和太后相会，咱们这些晚辈名头不如父亲，在太后面前自是没有父亲说话好使。”哪吒想了想，最终道出了自己的意见来。
“好。你说的有道理，那咱们抓紧时间。万一太后他们离开那处山洞了，咱们再想找到他们可就有些难了。”李木听罢弟弟的意见，点了点头，兄弟二人互相搀扶着，朝着李木刚才来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