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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越在附近转了一圈,等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确信无人注意自己,这才穿过马路,来到虚掩的院门前,推门走了进去。

打着寻花问柳的幌子,去一个暗娼家里,即便被人看见也能解释得通,至于马楷,既然是本地人,有名有姓,找到他很容易。

这是一栋三合院,宽敞的天井当院,四间正房,东西两侧厢房,畜舍厕所,一应俱全。

东厢房门口,那个披着男士棉大衣的女人,眼中露出惊喜之色,快步迎上前:“齐警官……”

齐越本想通过姜钰瑛,侧面打探一下马楷的情况,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居然认识自己。

“你是?”

“我就是姜钰瑛。”

正在这时,上房屋门一开,派头十足,年近花甲的姜举人拿腔作调咳嗽了一声,迈着戏台子上老生的四方步,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只看穿着打扮,老家伙颇有几分遗老遗少的“风采”,头戴镶嵌白玉帽正的瓜皮帽,身穿对襟锦缎马褂,一手拿着鼻烟壶,一手托着鸟笼子,鹩哥在笼子里蹦来跳去。

眼见陌生男人和女儿说话,姜举人就像没看见一样,嘴里哼唱着西皮流水:“杨林与我来争斗,因此上发配到登州,舍不得太爷的恩情厚,舍不得衙役们众班头……”

“进屋说吧。”

姜钰瑛引领齐越进了东厢房。

虽然是厢房,但也做了装潢,后改的套间,堂屋墙上挂着中堂画《宫乐图》,左右一副楹联,上联是:扬州梦好,愿为三生杜牧。下联是:芙蓉帐暖,终归一枕黄粱。

屋内炉火正旺。

姜钰瑛忙着沏茶倒水。

齐越问:“你认识我?”

“是。”

“我们见过吗?”

“没见过,但我认识你。”

“………”

齐越莫名其妙。

姜钰瑛解释着说:“你上过报纸,我是从报纸上认识的你。齐警官,事情我都办妥了,你们答应的事,是不是也该兑现了呢?”

齐越心念电转,通过姜钰瑛的这番话,很容易就能做出判断,阴差阳错之下,姜钰瑛误以为自己这次登门,是为了“答应的事”来的。

姜钰瑛继续说:“另外就是,马楷是本地人,谁家啥情况,他都了解,抗匪看中了这一点,利用他,他没干啥坏事,真的……”

“你想让我们放过他?”

齐越坐在椅子上。

姜钰瑛连连点头:“前两年,他一时想不开,离家出走,路上遇到劫道的,抢了他的钱,还想杀他,赶巧抗匪的人路过,把他救了,他走投无路,这才加入了抗匪。”

“情有可原。”

齐越总结着说。

听了这句话,姜钰瑛喜上眉梢。

齐越想了想:“你刚才说,事情办妥了……你详细说一下,要是有漏洞,我们也好设法补救。”

姜钰瑛说:“昨天晚上,我套马楷的话,问他这些天在忙啥,他说家里来了几个朋友,然后我就给了他五块钱,让他今天中午,请朋友去顺心饭馆吃饭,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他挺高兴,夸我有情有义啥的。哦,就在刚刚,他把报纸也拿走了。”

齐越问:“什么报纸?”

姜钰瑛说:“《满洲日日新闻报》,就是刊登你枪毙抗匪的那一期。报纸是许警官送来的,说是放在显眼的地方,只要马楷主动拿走,就算完成任务……”

话说一半,姜钰瑛起了疑心:“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我只是确认一下,他拿走的是《满洲日日新闻报》,万一搞错了,那可麻烦了……”

齐越明白了,马楷和另外三个人,都是抗联工作队的人,之所以出现在顺心饭馆,并不是碰巧遇见,而是高克俭设计的一个局。

姜钰瑛所说的“许警官”,应该是策反组组长许韬,许韬是这个局的执行者,姜钰瑛要么是被收买了,要么是许韬发展的密探。

这次来莲花镇,具体细节都是高克俭拟定的,他当然知道,齐越肯定会去学校,即便没进顺心饭馆吃饭,坐在雅间里的马楷等人,透过玻璃也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问题是,高克俭设计了这么一个局,目的是什么呢?

“齐警官,喝茶。”

姜钰瑛递过一杯热茶。

齐越站起身,迈步来到窗前,看了一会在院子里吊嗓子的姜举人,对姜钰瑛说:“冒昧的问一句,你爹是前朝举人,说起来也是有头有脸,你做这一行,他同意吗?”

姜钰瑛愣了一瞬,随即苦笑着说:“他是一个自私的人,自己过得好就行,从来不管别人好坏,对我这样,对我娘也这样。”

“他不觉得丢人吗?”

齐越微笑着说。

姜钰瑛心里很不高兴,但又不敢得罪这位警佐大人,只好解释着说:“我爹说了,再过两年,等攒够了钱,把房子卖了,搬到城里去住,没人知道我是干啥的。”

“说的也是……”

齐越知道,自己和姜钰瑛的这番谈话,只要传到高克俭的耳朵里,必然会引来怀疑。

怎么办呢?

杀了她?

除掉姜钰瑛很容易,但必须要做的不留痕迹,让整件事看上去合情合理,以免引火烧身。

就目前情况来看,只能等到后半夜,使用安眠类药物,让赵振海和王朋睡的久一点,自己趁机溜出来,潜入姜钰瑛房间,制造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的现场……

忽然,墙外传来敲击声,声音不大,断断续续。

齐越不禁暗暗吃惊,因为他听出来了,这是赵振海利用摩斯电码的方式,询问他是否安全。

“什么声音?”

姜钰瑛把耳朵贴在墙上。

齐越说:“可能是小孩子调皮,拿石头在墙上乱敲。”

说着话,他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在墙上重重敲了几下:“谁家的倒霉孩子,赶紧滚蛋,惹急了老子,出去揍你们屁股!”

其实,他也是在用摩斯密码传话,就两个字:安全。

墙外又传来敲击声:有人来了。

几乎与此同时,院子里咕咚一声,一个黑影从墙头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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