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蕾刚跨过垂花门，就听见顾老爷子的拐杖“咚咚”敲着青石板，
嗓门儿里带着股子豁出去的痛快劲儿，
“老袁！我没你那福气，儿子就一个，孙子也就顾晨这独苗儿——可我这些年也没闲着，攒了两三套房子，赶明儿都过户给文蕾！”
文蕾下意识往门框后缩了缩，只见顾老爷子对面的袁毅端着茶盏直乐，
“要说啊，我这辈子最赚的就是娶了文蕾这么能干的孙媳妇！”
顾老爷子把拐杖往桌上一靠，笑得满脸褶子都堆到了一块儿，
“你瞅瞅，人家手里的院子能从胡同头排到后海，重孙子结婚的地儿都有着落了！顾晨那混小子要是早点把蕾蕾娶回家，现在说不定都能凑两桌麻将了——
嘿，结果倒好，正好赶上计划生育！”
“老哥哥，你也别贪心了！”袁毅放下茶杯，神色间多了几分凝重，
“我这四个儿子，九个孙子，看似人丁兴旺，可真要论起来，各有各的难处。眼下也就小建媳妇肚里怀着一个重孙辈，算是给家里添了些喜气。至于袁立，唉……”
说到这儿，袁毅重重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
顾老爷子原本翘着的二郎腿也放了下来，身子微微前倾，关切地问道，
“袁立那小子快回来吧？”
袁毅苦笑着摆摆手，“谁知道呢？这些年，他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到现在都三十了，连个安稳的家都没有，媳妇更是没影呢。”
“你也别急，国内情况一片大好，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袁毅点点头，眼中满是担忧与骄傲，
“这些年，袁立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我们也只能偶尔收到他传来的只言片语。
上次他战友偷偷跟我说，袁立在那边好几次都差点暴露，生死一线间，全靠他机灵才化险为夷。”
顾老爷子皱着眉头，神色凝重，
“在那边当卧底，那可是在敌人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危险系数确实太高了。
袁立这孩子，为了国家真是豁出去了。
不愧是我们军人的后代，有担当！”
他想到自家孙子顾晨，大学毕业后不仅分配了体面的工作，自己还入股了工厂。
钱和前途一片光明，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涩。
“可不是嘛！”
袁毅端起茶杯，却发现茶水已经凉透，他放下杯子，继续说道，
“老大家的天天在家念叨，担心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我表面上装得镇定，心里头又何尝不惦记？只盼着任务能早点结束，让他平安归来。”
顾老爷子伸手拍了拍袁毅的肩膀，安慰道：
“老袁，你也别太担心。袁立从小就机灵，又一身的正气，肯定能顺顺利利完成任务，平平安安回家的。
等他回来，咱可得好好给他张罗一门亲事，找个知冷知热的好姑娘。”
袁毅苦笑着摇头：“亲事的事儿，现在说还太早。就怕这任务没完没了，把孩子的青春都耗没了。”
顾老爷子沉默片刻，从中山装口袋里摸出根烟，划火柴的手微微发颤。
火苗亮起的瞬间，映得他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 那是战争年代留下的沟壑，藏着无数没说出口的故事。
“咱们年轻时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子弹擦着头皮飞过去的时候，哪儿敢想能活到今天？”
他深吸一口烟，烟雾从鼻腔缓缓溢出，在夕阳里凝成淡薄的雾，
“现在好了，国内一片大好，而袁立那帮孩子，在那种龙潭虎穴里周旋，比咱们当年更险。
苦了他们了！你有没有给袁立留套房子？你可不能薄待了他哦！”
“蕾蕾早就撺掇老大两口子给买好了，这事儿倒是不用我操心了。
不过，你刚说手里的房子都要过户给蕾蕾，那丫头要那么多房子做什么？再说了她有那么多家饭店，厂子都开了两个了，缺你那点？”
袁毅说着皱了皱眉头，
“林琳那丫头你就不管了？没打算伸把手？都是顾家血脉，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顾老爷子的笑纹瞬间僵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你当我不想？前儿个让顾晨送了米面，那丫头愣是给搬回来了，说‘不想沾顾家的光’。”
他重重叹了口气，拐杖在青石板上划出细长的印子，
“当年……咳，算了，不提那些陈谷子烂芝麻了。”
袁毅叹了口气，抬头向院子里瞅了一眼，继续说道，
“怎么说，顾家都亏欠那丫头的，现在怕是缓不过来劲儿，心里有疙瘩，委屈着呢。
你要真想帮，别来硬的——”他指了指躲在院里的文蕾，
“让蕾蕾出面搭把手，比你让顾晨去强。”
顾老爷子眼睛一亮，忽然拍着石桌站了起来，
“你说得对！以前两人可是冤家，现在都要成姑嫂了，而且那天在我那儿，蕾蕾可没少替林琳拆台，这事就得让蕾蕾去办。”
文蕾听到房间里两个老爷子正大光明的给自己挖坑，她也不好继续猫着了，硬着头皮走进了堂屋。
“她故意咳嗽两声，假装刚从外头进来，却见顾老爷子冲她招手的模样像极了哄猫的架势，
“蕾蕾啊，林琳……”
“打住！”文蕾把手中的包裹往桌上一放，冲袁毅瞪了一眼，
“外公，您可真会给我挖坑，林琳的事我可不敢掺和。”
转头她又看向顾老爷子，“顾爷爷，您老也不想想，瑶瑶现在可是我二嫂，我和顾晨马上又要结婚了，
以前我跟林琳相处的就不好，你让我去说和？就不怕林琳拿扫帚把我打出二中？”
顾老爷子愣了愣，忽然伸手拍了拍她肩膀，
“不会！林琳打不过你！”
文蕾被顾老爷的话差点噎死，接着就见顾老爷子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
“这是二中后巷胡同那套房子的钥匙，你给林琳送去。”
顾老爷子把钥匙往文蕾手里一塞，铜钥匙环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总不能让孩子跟着徐磊父母一直待在徐城吧，他们的大儿子再过俩月该上小学了！”
文蕾捏着钥匙串，金属棱角硌得掌心发疼，
“您老可真会难为人，只是您什么时候在二中那买的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