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中一时寂静了下来。
展云台沉默地蹙眉，作为靖王的女人，崔凝竹关注的不应该是他的病情吗？
怎么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展云台这时才察觉，眼前的崔凝竹不仅特立独行，或许对靖王的感情也与王府的那些女人不同。
“他这是老毛病了，为战事着急，忧思忧虑，所以脾气有些不好，晚些时候我会去看看他的。”
崔凝竹说到这里才抬眼看向展云台，意思是在询问他有什么事，没事就请便。
关于靖王中蛊之事，没有他的首肯，她是绝对不会向外透露一个字的，连展云台也不行。
接收到了崔凝竹的这层意思，展云台叹了口气，双拳握着松了又紧，见崔凝竹确实没有为他解惑的意思，他只能无奈离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元珍这才上前，有些担忧道：“崔姐姐，怕是王爷中蛊之事要瞒不住了。”
“快了，有穆云峰的加入，这场战事应该很快就会有一个结果了。”
崔凝竹垂下了目光，在心里低声轻叹，靖王这样苦苦支撑，他是不是也想早日得到一个解脱？
真到了那一天，或许对她来说也是一场解脱。
天色渐晚，崔凝竹拿着药瓶去了靖王营帐，一室灯火中，他竟然蜷缩在床榻上睡着了。
双臂紧紧将自己环绕，就仿佛还在母亲的肚子里一般。
师傅说过，通常这种睡姿的人是特别没有安全感。
崔凝竹轻轻走了过去，坐在榻边，看着靖王的睡颜。
这张脸无疑是好看的，龙章凤姿，她还记得初见他时隐在那张温润表相下的戏谑与调侃。
他是太过爱惜羽毛，介意别人对他的看法，所以靖王在百姓眼中，素来是温润如玉，彬彬有礼的。
只有她知道，实际上的他腹黑又霸道，占有欲超强，却又独独宠爱她，纵容她。
他对她真的很好，好到让她已经顾忌不到其他，就算面前的是一汪要将她溺毙的深泉，她也毫不回头地跳了下去。
崔凝竹伸手，轻轻抚上他的眉梢，即使在睡梦中，靖王也是眉头深蹙，就像有什么挥不去的愁绪。
突然，崔凝竹手腕一痛，是靖王紧紧攥住了他。
原本紧闭的眼睛倏得睁开，在刹那的迷茫之后，那一双黑眸迅速凝聚起了一层戾气，怒气的火焰即将喷涌而出，却在下一刻看清崔凝竹的脸庞后微微一滞，眸中的戾气缓缓散开。
“你怎么来了？”
靖王放开了崔凝竹的手，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他也不过才假寐了一会儿，梦中都是看不到底的深渊，还有无数的鬼怪想要将他拉扯而下。
靖王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给你送药来了。”
崔凝竹将白净的瓷瓶递了过去，靖王接过便仰头喝下，才觉得头痛缓解了不少。
“最近发作的有些频繁，我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靖王安心地靠在崔凝竹的肩膀上，她伸出双手，一点点地给他揉着太阳穴。
便听靖王的声音徐徐传来，“穆云峰果真还是与本王为敌了，若他真死于本王之手，你也不要怪本王心狠。”
崔凝竹动作微微一顿，旋即又淡色道：“战场上刀剑无眼，若他斩杀了王爷，我也不会怪罪阿筝的。”
靖王脸色一僵，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你们倒是姐妹情深，又将本王置于何地？”
崔凝竹将靖王的手拉了起来，缓缓地贴近自己的胸口，“将王爷放在心里。”
她的脸庞有灯光下柔和的光晕，她的表情真挚，眸色温柔，让靖王相信，这一刻她说的都是真的。
而且，这是崔凝竹第一次对他表白，靖王微微一怔后旋即低笑出声。
半晌后，他才伸手抚在了她的脸庞，嘴角却溢出一抹苦笑，“这话……你为何不早说？”
他以为他这辈子已经得不到她的心了，所以他才如此疯狂。
可原来，他早已经在她的心上。
可是知晓了又如何，他也知道他的时日没有多少了。
他要拿下京城，这是他最后的疯狂和执念，不疯魔，不成活。
“轰轰轰！”
有火箭炸裂在军营中，星火四溅，点燃了周围的营帐，军营中顿时一阵喧哗。
“何事？”
靖王不禁皱眉，帐外的亲卫兵连忙如实回禀，他沉默了一阵后披上了战甲，崔凝竹看向他，“王爷要亲上战场？”
“穆家小儿欺人太盛，本王当初赏识他，重用他，如今他却恩将仇报，这样的小人，本王势必要将他亲自斩杀。”
靖王眸中杀意雄雄，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将穆云峰碎尸万断，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他心中的怒火。
帐帘被人高高撩起。
崔凝竹奔至营帐边时，靖王已经翻身上马，手中拿着一柄长刀。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在营中等本王胜利归来。”
说罢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营帐中到处都是火光，喊叫声、救火声响成一片，崔凝竹一直紧紧地盯着靖王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见。
“侧妃娘娘，您快回去看看，咱们的营帐也着火了。”
元珍带着面纱奔了出来，她飞快地上前挽住了崔凝竹的胳膊，将人带到一旁低声道：“穆将军托人捎信过来，问崔姐姐要不要离开，他可护送至安全之地。”
“穆云峰派来的人？”
崔凝竹微微有些诧异，这个时候穆云峰还能派人来接应她，自然是看在她与顾筝的情意上。
那个人她也见过，是穆云峰的心腹之人，顾筝说过那是一个游侠，叫……周放。
“崔姑娘，你若要离开这里，现在正是时候。”
周放穿着益州士兵的衣服，他身形矮小但又灵活，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此刻他假借护送崔凝竹主仆回营帐之机，悄悄与她说话。
“我不走，谢过你们穆将军的好意，他与阿筝对我的好，我会记在心里的。”
崔凝竹没有迟疑地摇头，她会在靖王身边待到最后一刻，若是他还活着，她绝不离开。
周放微微一愣，旋即眼中似有明了，但神情难免有些惋惜道：“大人也说了，让小的不要强求姑娘，一切都凭姑娘本心行事，万望姑娘保重，切勿为他人损害自身，不然顾姑娘知道了也会伤心的。”
“我知道，趁还没有人发现，你快走。”
崔凝竹对他点头，周放又拱手一拜，这才又装作救火的样子，迅速隐入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