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天启。
夜。
寝宫灯火突然熄灭,使得一众把守的女官挑灯推开殿门。
武媚儿声音平淡传出;“出去。”
众女官迅速熄烛,退出殿外,后退十步。
一排排禁卫很会察言观色,瞬间将大殿外围围的水泄不通。
武媚儿见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是皇帝,尤其还是女帝,任何风声都不得随意传出。
唯有武媚儿殿榻之处燃烧着烛火。
“深夜扰人清梦,不是安家人该有的作风。”显然武媚儿在意志上与安家可以配合,但身份上,打算保持距离。
帝王心术。
自尊术,很重要。
“你要是代表朝廷的官员,不宣而入本帝寝宫,是要掉脑袋的。”
安靖举在黑暗中平静道;“我自然不会坏了人族规矩,我此来,代表安家,未着官衣。”
“氏族门第各个代表自己,随意进出,皇室颜面岂不成了摆设,我所言可算明白,清楚。”
“下不为例。”安靖举没有丝毫不适,反而对这武媚儿高看了两眼。
对方没有屈从于个体的强大实力,规矩就是规矩。
这样的皇帝,坐镇唐国朝廷,李家皇室这一脉自然不算选错了人。
武媚儿声音收起不悦,她自然不会给安靖举下马威,只是稍作提醒。
安靖举在黑暗中让开身位,淡淡道;“治好她。”
武媚儿在水池中伸出手臂,安靖举没有转身,眼眸依旧平静。
好似两眼什么也没有。
即使黑暗对他来说一览无余。
“条件。”
武媚儿披上衣物,拖着长长的飘绫,踏出水池。
“她叫顾长盈,这就是条件。”安靖举咧嘴。
武媚儿目光稍显波澜,看着拄着拐杖的憔悴面容女子。
“你出去吧,她会好的。”
“草民,多谢皇上。”
“你是斩妖官,非奉旨不得踏入皇城内院,此次我就当你是草民,退下吧。”
安靖举身影戴上斗笠,从正门大殿踏出。
一众禁卫女官听到声响不敢转头,全身紧绷,不该知道的,他们不想知道。
若是今夜传出一个女帝与人深夜相会的传言,不管是怎么出去的。
他们都活不成,没人是傻子。
抬头看向天空,整个人间,十二根炎黄石柱依旧在镇压着法则力量。
九州鼎稳固着唐国国运。
安靖举此刻不想立刻进入杀戮状态。
一些入世旧神也出奇的平静,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祂们不显,安靖举自然也沉得住气,现在人间,旧神与当初枯荣妖族面对着一样的境况。
与自己打,打不过。
与自己合,没得合。
安靖举不可能接受旧神任何条件。
任何理由都不能留在人间。
新神教派同样如此,敢入人间,就要面对被自己斩杀的可能性。
而此刻唐境内似乎只有一些遗迹空间没有智慧的大荒兽,还在无差别攻击人族城池。
但朝廷反应过来后,各州屯军已经被启用。
想来很快就会被清理干净。
身影飞起,扫了眼天师塔方向,那里的高塔,城中城,已经消失不见。
不老山无数阁楼集群组成的武学殿堂钟馗院也人去楼空。
没有天下各大氏族塞入的天下行走。
亦不再有以利益驱动的卫道士。
显得荒废。
甚至无人上山打扫。
安靖举身影落在钟馗院倒塌的观天阁残骸之处。
看着眼前一切。
闭目间笑了笑,这笑很温和,安靖举从来不会如此笑,他的笑,一直以来都是冷笑。
从未正常笑过。
这观天阁,钟馗院,绕来绕去,原来一直是父亲安云瞻一手打造的。
调和天下各氏族。
可笑的是,少年时的自己,将此处当作最大的敌窝。
天下行走,一直以来,只有一个。
安云瞻。
其他人,都不是为了天下奔走于人间。
安家管事,陶伯,也是死在这里。
这世间都是一个局,人生哪里都是局,出了局还是局。
根本没有所谓自由。
六叔安云泓曾经尸体跪在这观天阁前,曾经安靖举觉得这是安家的耻辱。
如今看,这才是守护。
守护安家所做的一切努力。
“我其实不需要打造刀了,父亲。”
“我自己就是这把可以斩断一切的刀。”
只见安靖举在残骸前手指挥动,在地砖上刻下赦令天下四个字。
“我会代你行走。”说罢身影缓缓腾空,深深扫了眼四周荒凉的阁楼景色。
站在一处瓦砾之上,似乎等着天明,他还没看过日出。
人生只顾着赶路,从来没有好好看一次日升。
“你也喜欢看日出?”
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安靖举自然早就发现了沈录。
只是不知道这天师塔的大弟子为何会在这饮酒。
安靖举踩着瓦片,来到沈录身边,淡淡道;“喜欢谈不上,只是没看过。”
“据说不老山看日出很美。”
沈录丢出一个酒囊,笑了笑;“可惜观天阁塌了,不然那个位置看最好。”
“我们都会飞,有没有那个楼重要吗?”安靖举哑然失笑,接过酒囊,缓缓灌入口中。
“重要,怎么不重要…对世间已经不再好奇,就是杀死最好的自己。”沈录大笑,突然仰天高喊一声;“我!是!谁!”
回音在阁楼回荡,一抹红色自天边升起。
太阳也好似很给沈录脸面,露出了一角面庞。
日升开始了。
“我一手终结了历朝历代都存在的天师塔,已经没有家了,天大地大,哪里都是家。”
“我的那些师弟师妹们也许会在九州,结婚生子,不用整日对着那些封印妖魔的陶罐念静心咒,也可以不再听从任何人的声音,不用有任何使命包袱,天大地大,海阔天空。”沈录回头看向安靖举,认真道;“谢谢你。”
“什么?”
“解决了人间妖族问题。”
“没什么好谢的,妖也有家,有多少人感激我,就有多少妖族恨我。”
“少个人谢我,我应该活的安心些。”安靖举猛灌一口酒,摇了摇酒囊,将最后一滴也饮尽。
抛下酒囊,在红日彻底升起后,身影落下阁楼,朝着帝都外离去。
他想去看看蒙如玉,对于天师塔一脉,他其实亏欠良多。
不止是钟馗,还有张起生,还有小镇捕头蒙如玉。
沈录看着安靖举的背影,他方才使用了心眼通。
安靖举想必也感受到了。
他很好奇,眼前的第一氏族独子,此刻心声是什么。
除了流水声,什么也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