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持续了整整一夜。
五万靖海军拼死突围,却仍旧未能越过那奔腾的铁蹄,及至天明,中军全面溃散。
“哈哈哈,没想到,没想到啊,我屈令之半生厮杀,到头来,还是难免死在这战阵之中。”
屈令之灰白的头发胡乱披散在肩头,那跟随他许多年的盔甲上也已沾满了血污。
而在他的对面,武川龙策马而立,长刀之上寒芒四射,轻微的抖动之间,一股死气扑面而来。
“投降?还是死?”武川龙傲然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在军中所任何职?”看着眼前的魁梧青年,屈令之就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武川军主将武川龙。”武川龙斜眼瞟了屈令之一眼,沉声回答道。
“哈哈哈,好,很好,我很喜欢你的傲气。”屈令之突然哈哈大笑,随即挺刀向前。
他很喜欢武川龙身上那股子傲气,正因如此,他才绝不会选择投降。
只可惜,他还是低估了武川龙的实力。
仅仅四十回合,两人便分出了胜负。
这一战,靖海军阵亡近两万人,主将屈令之被斩,余者尽数投降。
然而,作为胜利一方的连横,也并未占到便宜,自他兵败朔水开始至今,整整十天,楼兰金甲军折损将近三万,再加上昨夜阵亡的六千武川军,可谓是损失惨重。
但好在成果喜人,他们挡住了月东来主力的轮番进攻,杜绝了他们营救薛惊鸿的可能,也让他们彻底陷入了顾诚的算计之中。
“大将军,这些俘虏怎么办?”方向鸣躬身问道。
其他几名将领也都纷纷看向连横,这一次他们虽然损失了不少人马,但战果辉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笑意。
唯有连横神色平静,他眺目望去,河滩之上,三万靖海军的士兵颓丧的坐在那里,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沉河。”片刻之后,连横给出了回应。
尽管只有两个字,但那雄浑厚重的声音,却如同战鼓一般,在一众将领的心头轰然敲响。
“大将军,这,这三万人啊!”公羊琰脸色一白,这一刻,他似乎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都被瞬间冻住。
其他将领也都面色一变,在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纷纷选择了沉默,他们没人敢违抗连横的军令。
唯有方向鸣和俞沐哥,他们跟随连横最久,也深知连横的性格。
他本不是弑杀之人。
“大将军,他们都已经投降了啊,这是不是太残忍了?”
“是啊,大将军,杀俘不祥,若是将这三万人尽数沉河,将军恐怕要背上屠夫之名啊!”
这话也就方向鸣和俞沐哥敢说。
他们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连横,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此战我军损失惨重,即便加上武川军,也不过还剩下六万多人,而月东来的主力仍有三十万之众,向鸣、沐哥,你们说,咱们哪里来的兵力来看守他们?”
对于方向鸣和俞沐哥的质疑,连横并没有生气,而是心平气和的给他们解释道。
果然,在连横说完之后,两人也不由沉默了下来,只是从他们的目光中仍然还能看到几许挣扎。
而连横的声音仍在继续:“还有,咱们的粮草供应有限,即便是尚书台已经拼尽全力,难道要让咱们的兄弟饿着肚子,而把口粮让给他们吗?”
这一次不仅方向鸣、俞沐哥两人,其他将领也都忍不住心中一动。
连横所言,句句在理,他们无法反驳。
如今这三万人的俘虏在他们手里,宛若烫手的山芋,除了杀,似乎找不到第二个方案。
然而,连横的话竟然还没有说完。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连横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多了一股浓烈的杀意。
“郭猛死了。”短短四个字,连横却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方向鸣、俞沐哥闻言一怔,随即脸色大变。
“郭三哥死了?”
“他怎么死的?”
听到消息的方向鸣和俞沐哥,声音里不自觉的增添了几分沙哑。
当初七十二骑离御奴,才区区十年光景,便有近半数折损在了战场之上。
如今就连郭猛都死了。
“我等夺下武胜关的那一夜,郭猛率八千铁林骑兵于朔水西岸阻截北宫虎率领的两万五千从天军,双方激战一夜,最后同归于尽,郭猛死于北宫虎长刀之下,北宫虎的头颅也被郭猛的战斧劈落。”
连横的叙述极其简单,但配合着他那厚重雄浑的声音,顿时便让在场的诸位将领,忍不住浑身一震。
尤其是方向鸣和俞沐哥,他们的目光终于彻底变了。
在过去的十年里,他们跟着隋唐背井离乡,早已将彼此视为亲人,如今亲人身死,他们怎能不难过。
“大将军是何时知道的消息?”俞沐哥轻声问道。
“昨夜。”连横亦是轻声回答。
只是话一说完,他便忍不住闭上了双眼,他不想让麾下的这些将军看到他目光之中的悲伤。
然而,想起不久前,他们还在欢城之中把酒言欢,讨论着他那即将出生的孩子。
可这才短短不过十天,双方便已然天人两隔。
连横无论如何,都忍不住那从心底泛起的痛苦。
董平之仇还未尽报,月东来便又欠下了一笔血债。
想到此处,他陡然睁开双眼,那深沉果决的眸子里早已不知何时化作了一片血红。
“陛下,陛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又是一个深夜袭来。
朔风山大营里,月东来正在与麾下众将议事,门外突然有人闯进。
“何事?”望着眼前之人的一脸悲戚,月东来眼皮没来由的猛然一跳。
“那连横将我靖海军士卒尽数沉入朔水,陛下,三万人,足足三万人呐。”
那报信之人满脸悲戚,其中夹杂着惊慌和恐惧。
“你说什么?”月东来霍然起身,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报信人。
一瞬间,他那原本俊美的面庞便惨白了下来。
帐中的寂静,让那报信人下意识抬头,却只见一双阴鸷的眸子,在帐内烛火的照耀下,散发着点点幽光,犹如毒蛇般渗人。
“陛下,兄弟们死的好惨呐!”那报信人啪的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悲声高呼。
“噗!”月东来再也忍不住一口血猛地喷向面前桌案,人也跟着向后栽去。
“陛下,陛下。”
“快,军医,快叫军医。”
那些被消息震惊到的将领瞬间慌乱了起来,虞繇更是一把扑到月东来身前,将他死死抱住。
连横实在是太狠了,狠到月东来阵营的所有人都忍不住为之胆寒。
风,带着夏末的余温,扫过朔风山上的每一寸土地。
然而,那数十万人的大营里却是犹如隆冬,冷意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