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耀所言非虚。
任何字头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小弟被别人收买。
尤其是大字头。
相对来说，小字头几乎没什么抵触情绪，毕竟他们同荃湾原本就没有竞争关系，双方实力悬殊太大，不管拿不拿联记的钱，他们都没有把荃湾当做敌人。
而大字头就不同了。
包括洪兴在内，所有的一线大字头都会被这家“联合交通运输公司”逐步瓦解。
不要谈什么“吃掉糖衣再扔掉炮弹”，忠义二字在人性的贪婪面前，总会被水滴石穿。
不管多大的字头，其基石永远是底层古惑仔。
一个没有小弟的大哥，也能叫大哥吗？
陈耀的警告很直接，但台上的雷天佐不以为意。
如果你的目标是攀上顶峰，并为此做好了心理准备，那么半山腰的拦路石就注定要被清理掉。
区别不过是手段和代价。
对于雷天佐来说，一统江湖是既定目标，也是必须要走的路。
即使是97回归以后，港岛这个花花世界也盘踞着错综复杂的势力。
唯有掌握社团这把工具，才有被利用的价值，才有安身立命、保全家人的筹码。
这就是现实。
但雷天佐并不打算同陈耀废话什么。
叫他一声“耀哥”，仅仅是出于年龄和惜才。
论位格，别说一个洪兴揸数了，就算是蒋天生亲自过来，也不配雷天佐解释什么。
现场还有很多话事人没听懂陈耀的意思。
雷天佐也不打算给他们反应时间，看向师爷苏道：
“阿苏，股份分红已经讲完了，接下来讲社团分红。”
“是，少爷！”
师爷苏招呼几个小弟，把准备好的资料发给现场众人。
资料上画着港岛地图，标注出各个区域的堂口分布，旁边还有百分比数字。
古惑仔鲜有读书的料，众人都有些看不懂。
台上，雷天佐讲解道：
“各位，既然大家留下来支持联记，那联记也拿出真金白银回馈给大家。”
“众所周知，计程车四个轮子，满香港跑，山不转水转，总有踏上各位陀地的时候。”
“据我所知，目前各大车行都有各自的社团照应，明里暗里都会封个红包。”
“我联记初入车行，无意破坏规矩。既然这是港岛传统，那我们也按传统来，我雷天佐也拿钱‘贿赂贿赂’你们......”
“哈哈哈哈......”台上台下都笑了。
下面有人喊道：
“佐少讲笑了，你的车，谁敢碰啊？”
“是啊佐少，联记顶着你的招牌，没人敢搞事的！”
......
雷天佐摆摆手，诚恳道：
“我回港时间较短，很多朋友同我接触不多，还不清楚我的为人。我这个人，对‘利’字看得很开。不瞒各位，你们可以私下打听一下，从我打下铜锣湾开始，至今都没有抽过铜锣湾一分钱。”
“哇...”台下惊讶一片。
铜锣湾作为全港最肥的油水地，每月收规费都有百万的利润。
这么重的利，雷天佐居然没抽过？
下面的小字头纷纷钦佩佐少重义轻财，而洪兴那张桌上则是变颜变色。
开玩笑，雷天佐的铜锣湾陀地就是从他们洪兴手上抢过来的！
这是洪兴永远的痛！
大飞气得眼珠子一鼓一鼓，陈耀也暗暗皱眉。
台上，雷天佐抬手压言道：
“我决定，往后每年，联记拿出总利润的20%分配给支持我们的社团。这笔钱，不影响大家的个人分红，单独从我的股份里出。”
“百分之二十......”台下众人开始计算。
按照之前的推算，1400张车牌的年收益是2.8亿，那么20%就是五千六百万！
“五...五千多万？”台下的人讲话都结巴了。
“还...还是佐少个人出钱，不影响我们大家的分红......”
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坐在台下的小字头受到了金钱无情的冲击。
怎么会有这样的财神爷？
那是五千多万，不是五千多块......
十万块就能请和联胜的串爆打上月球，五千多万够串爆打五百个来回！
如果拿去借兵，这笔钱够买五百多个小字头了！
如果拿去嫖......
就算有五百个腰子都能被玩坏！
众人惊讶地说不出话，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对‘利’字看得很开”......
佐少，你这哪是看得开？你是根本不把钱当回事儿啊！
台上，雷天佐淡淡一笑。
“当然，这笔钱也不是白拿的。我说过，山不转水转，如果将来联记的车出现在各位的陀地上，还望各位多多照应。”
“那是自然！佐少你就放心吧！”
“我专门安排几个兄弟，联记的车来了，香烟、槟榔加汽水，我打鼓岭伺候到位！”
“我横头磡也一样！”
“我巴芬道也一样！”
......
有钱分，台下的小字头都很兴奋，叫嚷不断。
忽然，大飞站了起来，一边抠鼻屎一边说道：
“喂，这次又是平分呐？我们洪兴是大字头，人多钱也多，跟这些小字头一起平分，我们岂不是很没面子啊？”
此话一出，刚才还很热烈的气氛瞬间就凉了下来。
虽然大飞讲的是事实，可当着大家的面这样堂而皇之地讲，多少有些打脸了。
台上，雷天佐收起笑容，缓缓道：
“这笔钱不同于个人分红，是针对各家堂口的，自然不会平分。不过，也不是哪家社团拳头大就能多分的。”
“我刚才说过，这笔钱不是白拿的，拿了我联记的钱就要照顾我联记的车。按照这个道理，谁照顾我比较多，自然就应该多分一点；谁照顾我比较少，当然就应该少分一点。那么问题又来了，这个多与少该怎么界定呢？”
雷天佐拿起一张资料，指着上面的地图说道：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从港府安保处拿到了权威资料。刚才已经分发给大家了。”
“这上面已经统计出，过去一年全港岛所有计程车的营业路线，包含起始点和途经路线。可以清晰看到各个区域在计程车业务中的占比。”
“例如尖沙咀、湾仔、油麻地，经济繁荣，打车的人就多。相反，北区、元朗等地，打车的人就比较少。”
“具体的百分比已经标注在地图上，大家可以看看自己的陀地在其中占比多少。”
众人再次低头，开始了各自的计算。
大飞皱着眉，一边看地图一边嚷嚷道：
“喂，香港仔渔排0.4%，这是什么意思啊？”
雷天佐回到头桌，喝了口茶。
师爷苏站出来解释道：
“就是说每年有0.4%的业务途径香港仔渔排，那么香港仔渔排就能分到5600万的0.4%，也就是22万4千港纸！”
“q，才这么一点......”大飞说出这句才想起来，香港仔渔排已经不是自己的陀地了，赶忙道：
“啊不是，一个破渔排，哪够资格分二十多万呐！”
“看看我的佐敦......”
师爷苏摇摇头，帮大飞算道：
“佐敦的占比是0.7%，也就是说，每年能分到三十九万两千块。”
“哼，这还差不多！”大飞撇撇嘴，瞪了一眼角落里的高企强，阴阳道：
“我的佐敦是闹市区嘛，香港仔渔排是什么乡下，切~”
然而下一秒，师爷苏提醒道：
“大飞先生，这笔钱是归整个区域的，不是归你一家的。香港仔渔排虽然分钱比较少，但那边堂口也少啊，只有高企强一家，所以这20多万全是他一个人的；佐敦就不一样了，一共有5家堂口，其中两家走粉，没资格参与，剩下三家堂口，我看看...诶？三家都在啊！那么这三十多万就由你们三家来分......”
“q！”大飞炸了毛。
“什么意思啊？才三十多万要我们三家分呐？你瞧不起谁啊？”
师爷苏往后退了一步，他是个文化人，多少还是有点惊这些粗鲁汉子的。
头桌，雷天佐跷着二郎腿，手里转着茶杯，冷笑道：
“才三十万？洪兴龙头的口气果然够大，既然你瞧不上这笔钱，干脆就不要分咯？让给其他两家？”
“我...”大飞噎住了，回头看向另外两家社团。
那两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大飞刚来佐敦道，根基尚浅。
而这两家在佐敦、庙街一带经营多年。
真要拼起来，你洪兴钱多人也多，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不可能每天都守在佐敦道上吧？
最后吃亏的，恐怕还是大飞自己。
想通了这一点，大飞嚷嚷道：
“凭什么佐敦只能分0.7啊？我看最少要分7！”
这话一出，佐敦道另外两家差点笑出声。
太好了，有大飞这条傻狗在前面冲锋陷阵，他们正好躲在后面渔翁得利。
雷天佐又是一声冷笑，点头道：
“好啊，既然佐敦应该分7%，那你倒是说说，多给你的6.3%，从哪里出啊？”
“出...”大飞又是一愣，低头看了看地图，又抬起头看了看周围。
不管大小字头，所有人都盯着他，似笑非笑。
那意思很明显，不管他现在说哪个区都是在得罪人！
妈的，又上雷天佐的当了！
“哗！”大飞一抬手，把资料扔上天，指着雷天佐道：
“应该从你那里出！凭什么你一个人占50的股份？我们这么多人分剩下的50？不公平！”
角落里，高企强站起身，高企盛也站在他身后。
门口，飞机等人也将手摸向后腰。
头桌，雷天佐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那张“港岛第一靓仔”的脸上再无半点笑意，直接开口骂道：
“大飞，我看你脑子好像不太好，挑你老谋！你们他妈的搞搞清楚......”
雷天佐手指点着桌子，一字一句道：
“这5600万是老子白给你们的，没收你们这些堂口入股钱！分给你们是给你们面子，少他妈的给脸不要脸！我今天把话说难听点，你大飞要是让我不高兴，我一分钱都不给你佐敦！但凡我有一台计程车在佐敦吃了亏，信不信我扫了你整条佐敦街！怎么，你个蛋散以为我不敢？”
轰！
佐少的话冰冷且狂妄，镇得全场众人噤若寒蝉。
一直没有讲话的大d，依旧没有讲话。
但是，他站了起来。
双手插兜，站在自家儿子身后。
歪着脑袋。
脸上，挂着无所屌谓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