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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奇一边准备着货物,一边等着自己的老大回来。

但是,高轩走的时候,也没留一个准话,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有说,而这次四海给的买卖,又有着日期的限制,在等了好几天之后,他终于有些忍不住,想要动身的。

国丧期间,大同镇各处盘查的确是很严的,但是再严,这正常的商事也不可能禁绝,李长奇敢上路,也是这个原因,至于到了口子堡之后,再怎么将这批白布弄出关外去,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反正以富源商行这些年的经验,只要不是违禁的货物而且打点到位的话,基本没多大的问题。

尤其是他富源商行还算是大同府的坐商,拿的是大同府发出的行商的批文,那些关卡的守军也不怕他们整出什么幺蛾子了,反正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的那种。

口子堡是大同镇无数的军堡之一,距离大同府也就一百多里,在这里大致驻扎了四五百的大明边军。

这个军堡的特殊在于它在整个的大同镇的防线上,属于凸出去的一块,这是地势决定的。

但是,也正是因为他的位置凸出,以至于若是真的有鞑子进犯,这口子堡往往是最先遭受攻击的地方,鞑子也不傻,这个突出部他们若是放弃不攻击,直接攻击两侧的军堡的话,结果就是很容易被这口子堡的守军抄了后路,甚至和两侧的守军造成夹击之势。

所以,基本上大同镇只要有战事,口子堡这边是绝对少不了的,以至于边军对驻守这个军堡,简直是又爱又恨。

爱的是,到了这里要想立功的话,简单的很,边镇的军功是按首级论的,对普通士卒和低级军官而言,一个首级官升一级那是绝对没问题的。

即使是有些知道自己升不上去了的,拿斩获的首级换钱,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一场战事过后,军官们开出价码三十两五十两一个的收首级也是公开的秘密了,当然,若是谁想强行来夺取士卒拿命拼来的首级,这些连死都在乎的士卒,会教育这些将官们做人的。

战事中,冷枪冷箭这种事情,也绝不稀奇,反正别的不管,在口子堡带兵的军官,是绝对不会干这种蠢事的。

恨的是,这里固然能够升官发财,但是,这里士卒的折损也是大同镇很有名气的,来这里之前,每个人都先得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命活着回去。

大同的军堡是轮值驻守,但是,论到这轮值最勤的军堡,口子堡绝对算一个。

所有,在这里驻守的士兵们,心态和别的军堡的士兵们不大一样,在这个军堡里,没有家眷,但是各种冒险的商人却是不少,小小的军堡里酒色财气一应俱全,只要能花钱买得到的,就算军堡里没有,在军堡附近,也绝对有想赚士卒们的银子的商人为他们办到。

李长奇到达这口子堡之后,稍稍了解了一下这口子堡的情形,顿时就为四海的那位林大掌柜的眼光叫绝,他的这几车货在这里,简直连多看他几眼的人都没有,和那些稀奇古怪的货物比起来,几车白布,简直是毫无油水可言的东西。

饶是如此,出关的时候,他还是留下了两成的货物,口子堡的守军傲气的很,等闲三五十两银子的打点,他们压根就看不上,用他们的话说就是“老子随便砍个鞑子的脑袋就这个数了,反正要想从这出去,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得留下两成!”

一边庆幸自己采购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损耗的数量,一边出了这口子堡,看着身后的军堡距离自己越远越远,李长奇知道,从现在起,他就已经离开了大明的保护,这生死富贵,就得看自己这一行人自己的造化了。

两天之后,李长奇一行远远看到那仿佛是鹰嘴一样的小山的时候,他们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哪怕是李长奇吩咐大家,若是遇见大股的鞑子,连车带货都不要了,大家尽管逃命就好。

但是,大家都是在边镇混的,哪里不知道在草原上,真要遇见了大股的鞑子,那就是一个死字,他们就算不到大车和货物,那也是怎么都跑不过鞑子的快马和弓箭的。

索性这一路有惊无险,别说大股的鞑子了,就连三三两两的鞑子都没遇见。

此刻到了目的地,包括李长奇所有人,一下都松弛了下来。

鹰嘴山的山上,有个小小的营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营地里就是应该收货的人了。

“四当家的,是鞑子!”

随着车队慢慢的靠近,队伍里突然有人大叫了起来,小小的车队,顿时就是一片慌乱!

“不要慌,不要慌,戒备!”李长奇骑在马上,大声的喊了起来:“他们人不多,吃不下我们!”

从鹰嘴山下朝着这么飞驰过来十余骑,随着他们的快速毕竟,这十余骑的骑士的面目也逐渐依稀可见,李长奇嘴里喊着镇定,自己心里却是开始有些慌乱了起来。

“这是个陷阱?”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然后他的第二反应就是抽出了自己身边的长刀。

“死就死吧,反正砍死一个够本,砍死两个就赚了!”

十余骑朝着这边而来,他真奇怪为什么没有呼啸的弓箭声的时候,一个身影从逐渐放慢的马蹄声中响了起来。

“前面是哪家商行的?我是林家的林子坤!”

林家的人!

李长奇听到身边顿时长长几声微微的吐气声,他无暇关注林家的人为什么和鞑子混在一起,立刻表明自己的身份:“我们是富源的,按照林大掌柜的吩咐,送一批货到这里!”

“哦,你们随我来!”

那林家的人似乎看出他们有些紧张:“这里都是朋友,这个时候两边的兵马都不会在这附近游荡,放心好了!”

“朋友?”李长奇朝着他身后那几个面目迥异的鞑子看了一点,轻轻嘀咕道:“我可没这样的朋友!”

在林家的人的指引下,他们靠近了山脚,这个时候他才看到,这里早就已经聚集了十几张的大车,而更令他更感到惊讶的是,在那些大车的附近,他竟然看到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四当家的,那人好像是大当家的!”

身边有人轻轻说道,他摇摇头,想要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却是感到脑子一阵糊涂。

远处的高轩好像的听到了什么,朝着这边的车队看了一眼,笑呵呵的朝着这边走来。

“行啊,老四,你还是接到了四海的买卖,我还真没看错你!”高轩狠狠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对着他身后的伙计们笑道:“大家辛苦了,先休息休息,吃点东西,那边有清水!”

“老大,这里安全吗?”李长奇有些警惕的看着四周,有他们一样的商行打扮的人,也有好像护卫一样的江湖人,更是有些鞑子好像也混迹期间,总之,他感觉到这里的气氛十分的怪异。

“咱们不惹事,就是安全的!”高轩点了点头,指着他带来大车:“这货放这里不看管,都去走动洗下吃吃喝喝休息休息,没人敢在这里抢这些货的!”

“接货的还没来?”李长奇犹豫说道:“那林家的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咱们这就算货送到了,他们也不点一点吗?”

“人家不是在乎这点货,是在乎你们能不能把货送到这里来!”高轩拍拍他的肩膀:“你就不问问为什么我也在这里吗?”

“对了,老大,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不是去谈那个买卖去了吗?”

李长奇压低了声音问道。

“记得咱们吕梁山的许三多么?”高轩低声说道:“当年一夜之间挑了三家寨子的那家伙……”

“他不是后来死了吗?”李长奇愕然:“好多年都没听过这名字了?”

“死个屁,人家活的好好的,还搭上了四海商行这条线!”高轩指指远处的山腰:“我的买卖,和你的买卖,还有这四海的买卖,其实都是一回事情!”

“大哥,这是资敌啊!”李长奇的脸色慢慢的阴沉了下来:“咱们可都是大明人,做点布匹酒水什么的,咱们赚钱心里过得去,要是弄那些东西给鞑子,这可是被人要戳着脊梁骨骂的!”

“这买卖四海掺合的!”高轩意味深长的看着李长奇:“四海是皇上的,是咱们现在皇帝老子的产业,资敌不资敌的,他们比咱们不更清楚吗?”

“反正这些东西流到草原上就不行!”李长奇执拗起来:“这买卖我不做,大哥,咱们兄弟多年,难道真的要为这事情闹翻吗?”

他站直了身子,眼神复杂的看了高轩一眼:“大哥,咱们走吧,就当咱们没来过,这钱咱们不赚。”

“人没来过,货可是过来了!”高轩轻轻的摇了摇头:“你觉得你要是翻脸,这通敌资敌的罪名,是会落在财大气粗又有靠山的四海身上,还是落在咱们头上?”

“这话我去和韩大人,和杨总兵去说,他们两人一文一武,都是朝廷的卓越之辈,我就不信这种事情,他们不管,大同镇不管!”

李长奇很是坚决的说道:“他们也不想鞑子进犯大同的时候,用的是咱们大明打造的兵器,飞上城头的是咱们大明制造的箭头吧!”

“这事情,咱们回去再说!”高轩摆摆手:“听哥哥的,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回去之后,咱们兄弟几人再好好的商议商议!”

李长奇低下头,眼角却是瞥见有几个身影,正在从自己老大身边慢慢的靠近自己,他抬起头,看着老大身边自己熟悉的几个面孔,缓缓的点了点头:“好,那回去之后再说这事情!”

“这才是自家兄弟嘛!”

高轩哈哈大笑了起来:“走,我带你去见见咱们吕梁山出来的人物,咱们今后吃香喝辣的,就全指着他了!”

远处山腰的小营地里,许三多站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山脚下的人群。

“老唐,这小子给了弄了多少东西过来,这是第三支车队了吧,这是给我在找事啊!”

“要给钱的!”唐刀站在他身边,很严肃的说道:“他反复说了好几次,可不是白给的!”

“知道知道,要给钱的,先欠着好了!”许三多没好气的说道:“跟他老子还算钱,真是一个抠门的,这兵器,烈酒,布匹,草药,盐巴,这些东西虽然不值多少钱,但是在草原上还真是难以搞到,就算搞到,也得花大钱!”

“值钱,很值钱!”唐刀摇摇头:“看到这些商人们一个个连命都不要也要做这买卖就知道了,你就别卖乖了,好好的收着就是了!”

“看样子,我不折腾点名堂出来,这上对不住朝廷,下对不住这小子了!”许三多嘿嘿笑了笑:“一个个都挺瞧得起我的,真是受宠若惊啊!”

唐刀默默的点了点头,事到如今,许三多的身份在他这里已经不是秘密了,不过,他为什么一点都不感到奇怪呢!

“那小子真不来了,回去娶媳妇去了?”许三多问道。

“他说怕死,就不来了,以后真要来草原上,也得带着千军万马才来!”唐刀说道:“不过他安置了一个林家,又让林家挑了这些商号,准备搞一个四海的分号,到时候咱们再要点什么的,就不用那么费心费力了,我觉得许大哥你应该很欣慰,小许他就是嘴皮子硬,其实心里还是知道疼人的!”

“吃亏了!”许三多狠狠的点了点头:“早知道这样,当初应该多生几个儿子的,要是多有几个这小家伙一样的儿子,我可现在就省心多了!”

“你现在生也来得及啊!”唐刀看着许三多,嘿嘿笑了笑:“到时候大明有个大儿子封王封侯的,草原上你再生个小儿子在草原上行争王争霸,你许老太爷岂不是美滋滋!”

许三多回过头看,看着唐刀:“可以吗?”

唐刀狠狠的点了点头:“不可以吗?”

两人怔怔的对望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远处,正在朝着山腰上走来的高轩和李长奇,看着那两个朗声大笑的人影,互相看了一眼,各怀心思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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